这次兵数量明显少很多,装扮与原来那一拨完全不同,没有威风凛凛的架势,有的甚至就是普通庄稼人的衣裳,打补丁也不足为奇,只有当官的人看上去衣装规整些,土布蓝衣裤,腰上砸着皮带。
这些兵不是横冲直撞、蛮横无理,而是找到一处无人居住的破房子,向村上人要了一些麦草,和上泥巴修葺后住下来。
村里人开始害怕慌张,一直躲在家里不肯露面。万万没想到这些有枪的兵干起了正派事,大家面面相觑后解除了警惕心。
玉心里寻思,这些兵一定是共产党。她的当家人会不会在这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马上否定了,不可能,他到家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就算不看我,也不能不看他爹和娘呀!可是他都走了6、7年,一次也没回来过。只寄回两封信,向他们报了平安,他一切都好,叫爹娘不要惦记。他已成人,会干一番大事,将来国家解放就靠他们这些人,跟着毛主席会让全中国的人站起来,每个人都会自由,都会过上好日子。
玉看得云里雾里的,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好吗?不缺吃不缺穿,还有人伺候着,挺自由的啊!倒是什么战争战争的,搞得家里不成样子,这次来的兵又要哪般呢?
这些兵跟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农民走得特别近,没几天功夫,就把村上所有的穷人结集起来要干一件大事,说要打倒封建剥削阶级,还土地于人民,彻底推翻压迫剥削制度。
村上官老爷可不干了,他们也有枪。村官、地主和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立刻商议,他们是哪跑出来的?胆敢在这兴风作浪?我们有钱是我们有本事,没本事的人还想瓜分我们祖上积攒下来的财产,没有王法啦!他们达成一致意见要联合起来反抗。
贾家参与其中。老爷当晚就把太太、玉和王氏叫到堂屋,老爷想想非常生气,我一不偷二不抢,凭的全是辛苦才换来的这一点子地,我们哪剥削人了?他们给我们干活,我们给他们开工钱,租地的自己也有余粮够一家子人吃饭了,都是你情我愿、天经地义的事,怎可随随便便说分就分?太太一听,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咋个?分了地,我们咋活呢?王氏和玉都没做声。老爷说坚决不同意,我们得说道说道,讲讲理。
玉心里尤其矛盾,一方面她想到自己的爹娘有救了,爹娘一辈子苦不堪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把她给贾家当童养媳,娘那一阵子眼睛天天肿的跟个核桃似的,看着玉就唉声叹气,好好一个闺女就不属于自己。无奈自我安慰:“也好,贾家为人不坏,在这方圆百里属于规矩人家,玉呀还是有命的”。现在可以有自己的田地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她心里感到有些激动;一方面她又觉得老爷太太马上就要一穷二白,好日子到头苦日子来临了!自己虽说平日也干些个事,但是主要围着儿子存仁转,家里周转后期好起来又请了个李妈照应着。自己可以做事,但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干嘛非要过苦日子呢?她的命好,衍启离家后无法续弦,她现在的日子很舒坦。可是想到自己的爹娘内心又很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该支持谁?
第二天,当兵的人开始四处张贴告示,讲主动主张分地的地主不对其进行制裁,不知悔改死守田地的地主最后要受到人民的制裁!
老爷从官老爷那回来后变得有点局促不安。原来那些人坚决要顽抗到底,谁也不能当缩头乌龟,谁敢跳出来有朝一日定会算账。
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下这事盯得紧,得赶紧拿主意才行。这共产党到底有多大本事呢?替穷苦人说话,能撑到什么时候?他们走了会不会又返回原来的生活?这样做看上去对,但是像老爷一辈子守规矩,没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靠自己的双手和仁义之心做事,这村上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啊!应该制裁那些仗势欺人、谩骂虐待下人的老爷们才是嘛!但是这个理在官老爷们这帮人中是说不得的。不跟他们站一边,以后万一有个闪失,得罪不起人啊!站一边,以后共产党也要制裁,怎么制裁?
大哥二哥那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到底怎么办好?哪边能强到最后。老爷在家愁眉不展,早饭午饭都没吃。玉很着急,可她一个女人家能帮上忙吗?她忽然想起,这些当兵的人当中,有一名女的。她想冒险找这个人问问形势,说不定能有办法呢?
玉摸黑走入那个院子,院子的门开着,屋里有亮光。她慢吞吞地挪步到门口,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正好里面有人出来,彼此吓了一跳。那个人很快镇静下来,温和地对她说:“这么晚过来一定有要紧事,快屋里坐。”玉没答话跟着这个人进去。
她看到原来屋子里基本都是简易床,一个床上一副铺盖,其他什么都没有。当中有一张方桌,还有七八个板凳,方桌前围坐了五个人,加上刚才撞上的共6人。大家齐刷刷地站起身,有人问:“政委,这是?”。政委边给玉拿凳子让她坐下,边说,这位同志应该有难事,叫国芳过来陪一下,我先方便去,回来咱们细说。
玉看到那位唤作国芳的浓眉大眼、齐耳短发,特别热情地过来招呼:“这位姐姐,不要害怕,也不要拘束,咱们都是平等的,您是打哪家来?”玉回答:“贾家”。玉看到国芳刚要张嘴继续说话,政委进屋,便转身对政委说:政委贾家的贤惠人。政委笑着说:“欢迎欢迎啊!”然后对国芳说,我看你们投缘,到你那屋,你们慢慢聊吧。
玉看到他们都这样随和、亲切,而且好像很知道她家里事的样子,紧张的心终于舒缓了些。她跟着国芳出门向左转到另一个小屋里。国芳的屋内也特别简单,跟男人的床铺一个样,只是床铺边多了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铝制饭盒;一个长方体黑色物体,右下方密密麻麻的金属网,不知道是什么高级东西;还有几本书。
国芳拉着玉坐到她的床上,玉正襟危坐,心想着坐到人家床上太不礼貌。国芳非常大方,咯咯笑着说:“姐姐,不必这般客套,我很随意的,能遇到这么端庄漂亮的姐姐,我很开心那!”玉被说红了脸。她觉得脸发烫,一直烫到脖子根,她还没有这样被人直白的夸赞过,但是心里觉得热热地。国芳察觉到玉有些不自在,轻松地问:“姐姐叫什么名?”
玉慢慢恢复了状态,说:“本家姓郑,唤作玉,现在贾家被人称郑氏。”
原来是玉姐姐呀,好名字好名字,怪配您的,温婉如玉。我叫国芳,姐姐刚刚知道了,我今年18岁,是这里的宣传员和书写员。就是负责写写文章,记录一下开会内容的。我刚刚加入队伍两年,小时候跟堂哥习得几个字,现干这个。听说姐姐的先生也是当兵的?
玉很惊诧地问:您怎么知道的?您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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