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涂 白
她强迫自己不把这一些归给现实，牢记真正的凶手是自己。
眼睁睁地看着甜蜜、快乐、拥抱慢慢消失，紧握疼痛，报以清醒。
【一】
季菡拢紧身上不够暖和的衣裙，站在路边，等待丈夫的车。
他总是迟到，季菡说过几次，丈夫每每答应却仍是如此，便不再提了。
秋日里严重的早晚温差，使人陷入迫于拉扯的境地，比如此时，晚风将凉意吹进心里，是秋风在作怪，让人在和平年代也要发愁。
冬天快到了吧。
季菡的心有些空洞的难受，像是刻意遗忘的人，总不敢抬头往前走，低着头飘游。没能躲过，撞到，因疼痛条件反射抬头，望见天空坠下碎片，星星点点，飘飘洒洒，满世界地飞，避无可避。
一片树叶被吹落，季菡跟着它的行动轨迹，想它可以自由自在，飞向远方。
叶子回旋着转了几圈，落在脚边。
季菡低头看树叶，没有人发现她通红的眼眶。
【二】
冬日清晨，醒来那一瞬，便轻易丧失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不得不匆忙地赶路，抵抗凌冽的寒风细密如针般扎入每一寸皮肤，刮在精心装扮过得脸上，吹进大衣裹不暖的身躯。冬天不适合拥抱美梦，却冻得精神，催人努力前行，求不被风雪掩埋。
季菡最近特别颓废，从心至身的疲惫，她已没有了年轻人保全勤奖的冲劲，早起化妆浪费时间到来不及吃早饭已是过去，目前正努力跟上养身大队。
不过表面还维持着向来展现的精致和面面俱到的服帖。
严格地规矩下属们工作，抓紧竞争对手不放松，在上级面前还不能卸下防备，等终于回到家中丢掉伪装，头疼仍是不能缓解，勉强拉扯四肢行动。
架得住母亲因为关心而安排的各色相亲对象，却懒得应付以结婚为目的大龄男女初见面。
冬天嘛，还是窝在被子里，比较舒服。
白疏瑜返回家乡实习，一切都还算顺利，除了早期父母一切妥当的安排，令他兴趣乏乏，但当他真正投入工作后，生活慢慢变得充实，有目标有动力的日子还算不错。
他喜欢家门口的早餐店，暖融融的粥，香甜的豆浆，蒸笼里白胖胖的包子都是店家在清晨制得。店主是一个笑脸洋溢的微胖阿姨，她保证食物新鲜美味的同时，赠予经过的人们无意识的快乐。一家小小的早餐店，也许是这个城市最早升起的温暖。
早餐店生意很好，队伍只差一点就要排到马路上去了，白疏瑜像往常一样选了相同的早点，等待时瞧瞧风景，再侧头便看见一姑娘拿着自己的早餐。
支付机器毫无情感的说着支付成功。
真巧。
遇见顶头上司。
白疏瑜有一丝无奈，“季总”，季菡回头，一脸没睡醒地懵懵模样，在看清白疏瑜后，陡然消散，季菡轻咳一声，眼里的光汇聚，显得格外精明能干，自然地回道：“小白啊，真巧。”白疏瑜觉得有些好笑，却是一副尊敬的模样，换了个站姿，指了指季菡捧在手中的早餐。
“季总，您刚刚拿了我的早餐，您看看是不是喜欢吃的，要正好符合口味，就当我请您了，可别算我贿赂上司。”
季菡瞥了眼自己手中的早餐，直想敲打自己的脑袋，但听面前少年人吧啦吧啦一堆话，颇不想理会，凝起犀利，直视白疏瑜：“钱是我自己付的，哪来得贿赂，赶紧去重新排队，不要迟到，”说完转身走了。
“哇靠”，白疏瑜惊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倒霉，还想夸一句真酷。
【三】
季菡颇欣赏白疏瑜。
最开始了解到手底下来了个托关系的名校毕业生，甚是无感，但白疏瑜对待工作踏实沉稳，对自己要求严格，时常默默加班，各项工作也按时完成且十分漂亮，再加上年轻人高挑匀称的身形和精致的眉眼，干干净净的清爽气质以及温和中带着沉重冷静的性格。有这样的实习生，季菡恨不得其他人能像白疏瑜一样，上进出挑。
平时工作季菡对白疏瑜的关注不少，会喜欢多带带他，更愿意把工作机会交给他。
但误拿了下属的早餐，还一本正经地让人家去重新排队，实在是有损自己的形象。
那天，季菡请还留在办公室加班的同事们喝咖啡。在白疏瑜的咖啡上，单独贴了写下“多谢，早餐”的便利贴。
在大家的感谢声里，季菡看到白疏瑜接过咖啡，微愣继而灿然的笑。示意大家继续努力工作，满意地回到办公室。
早餐店的偶遇愈发让白疏瑜觉得季菡是个有趣的上司。
喝完咖啡，白疏瑜弯腰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突然停住，将便利贴撕下贴在桌上，手掌压住翘起的边角，牢牢抚平，和必要事宜贴在一起。
早在能与季菡对接上的工作中，学到不少东西，似有若无地欣赏，在隔着距离地接触中抽出千丝万缕的好奇心。
白疏瑜不经意与公司里常对着自己花痴的前台小妹闲聊，了解到季菡“只大八岁，单身”，喜悦之下比平时多加两小时班。
莫名其妙的喜悦一停，白疏瑜有些摸不清自己的状态，暂且解释为“和季总一起工作真不错”。
白疏瑜对工作的积极性不止，只是在季菡给他修改意见时格外认真，带他一起去谈项目签合同时表现地十分出众。
【四】
季菡发现白疏瑜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以前也没见在公司餐厅吃午饭，现在天天能看见，因为就坐在自己对面。
即使熟络，也保持着对上司的尊敬，现在私下聊天总喜欢调侃两句，说一些想引起自己关注的话，说完一边不满意自己的回答一边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季菡很乐意和小白成为朋友，但有些事情能感受到，不是错觉。
工作到超级投入，减少了自觉留下的加班时间，季菡下班早，完成工作的白疏瑜跟她前后脚离开公司。必须加班的白疏瑜会惋惜地瞧着季菡离开的身影，季菡竟也有些心软，离开前到他跟前鼓励安慰一番，星星眼又亮起来。加班的时候，白疏瑜办公间的灯也定然亮着，说不放心季菡一个人大晚上回去，要陪她回家，结果遇上季菡开车白疏瑜没有地铁可坐刷公共自行车的尴尬。一来二去，季菡常先送白疏瑜，再自己回家，反正也顺路嘛。
之前的一位相亲对象送花到公司，季菡瞧着花不错，决定放到办公室装饰一下，经过办公间，遇到白疏瑜，他瞧了一眼季菡，然后盯着花束，像是在思考什么，季菡打了个喷嚏，他问是不是花粉过敏，没等季菡反应过来，手里的花就被他接过。花没有装扮季菡的办公室，而是在办公间，成为众员工的福利，印象里还没等到花枯萎，办公室的花香就消散了。
越接触越接近，见着少年人鲜为人知的一面，季菡实在觉得他可爱，甚至想要找机会和白疏瑜聊聊，试着套路他，看会不会主动说些什么。也许以后在餐厅一起吃饭不用说好巧，用小白送的花装饰办公室不必拿去办公间，下班了一起回家让小白开车，自己在旁边看他再看看街景。
白疏瑜自诩也是一个在校园里备受关注的校草级人物，到了社会上却不能被称为青年才俊。除了努力工作，让人看到他的才干，还要时常出现在她身边。可季菡对他“可爱”的评价，让他猜想季菡是不是觉得自己幼稚。
怀疑自己，不能怀疑她。
季菡笑自己不年轻，他却只觉得她青春活力，告诉自己多一些沉稳。她疲惫的时候，就默默陪着； 她陷入无趣的忙碌，就讲几句笑话逗她开心；小心又霸道地处理她身边的桃花；两人遇上问题分歧，听她的，即使反而是她辛苦，可这一点幸运，被白疏瑜当做小甜蜜，想到就很开心。有些事情做出来，擦掉上下级的界限，甚至不确定她是否接受愉快。“不仅是上级还是朋友”像违背本心的说辞，好像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一意孤行，多近她一步，多带一些快乐给她。
陪她到自己足够强大，就拉季菡走进自己的世界做小白港湾里的花儿，小白就会跑进季菡的领地做季菡乐园里的幸运大白。
【五】
季菡虚虚倚坐着，整洁的办公桌上一封白到晃眼的辞职信，不想去看不想批准，季菡避开刺眼的光，挡住视线的手支撑无力思考的脑袋。
眼前暗下来，像那晚的黑蔓延。
白疏瑜，惯常冷静自持的白疏瑜，向来温和可爱的白疏瑜。间接毁了公司的一个大单。
从白疏瑜替季菡挡酒，被对方负责人孟总推开，季菡一杯一杯酒不停开始，愤怒就已经燃烧。吃完饭季菡尽量保持清醒，孟总还是没看合同，邀请一同去KTV唱唱歌再聊合同，白疏瑜听了皱起眉头，拉住季菡，停住不走，季菡才抽出手拍拍白疏瑜，轻推着他往前走，跟上孟总他们。
白疏瑜扶着季菡来到酒店门口，路边停了两辆车，孟总的助理对白疏瑜说：“麻烦跟我一起坐后面这辆车”，便揽着季菡往后走，臂弯里的人却被孟总拉住，让她去前面那辆车，看到季菡条件反射的往后缩，白疏瑜猛得推掉孟总的手，再次把人拉回安全范围。到最后双方怎么打起来已不知道了。只是白疏瑜满脸挂彩，得知他被父母保释离开，季菡稍稍放心，自己也有想打孟总的欲望，合同没谈成有错，但自己会解决必要损失承担责任。
却没想到他一个人把所有过错承担，去和孟总道歉，不知怎么解决的，合同书按公司利益化地签好。还多了一份辞职信。必须批准的辞职信。
白疏瑜离开的那天没有刻意躲着季菡，到中午，办公间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有季菡看着他整理东西，白疏瑜垂着头，动作很慢却仿佛很有条理。
“我不后悔打他，打他我猜得到后果，不打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您不要担心我，这段时间很快乐啊，我决定去美国进修，会学到更多东西”，说完抬头，眼睛直直看着季菡，两人微红的眼眶都暴露无遗，季菡不忍心看他，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泪，踮起脚伸手将他抱住。
“变得更好，就能保护你”被白疏瑜吞下，抬手圈住这第一个唯一个拥抱。
白疏瑜走后，季菡一个人在他办公桌前发呆，看到垃圾桶里有着自己字迹的便利贴，眼泪被弯起的嘴角割断。
【六】
过去一年，遇见离别，被人追求，父母满意，放弃等待，面对现实。
像梦一样。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像要遗忘的季菡强迫自己不把这一些归给现实，牢记真正的凶手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甜蜜、快乐、拥抱慢慢消失，紧握疼痛，报以清醒。
季菡醒来，身边的被窝已没有温暖，房间的窗帘被拉开，透过雾蒙蒙的窗户能感受到阳光普照的明亮，是个好天气。
“砰”地关门声响起，伴随着丈夫的脚步声，季菡将视线从窗户缓缓移开看向走到房间的丈夫。是丈夫买早点回来，拎着一袋子的丰盛，带着笑意喊自己起来吃饭，说着早餐队伍有多长，自己买了哪些早点。
季菡听着却什么都没听见，透过早餐仿佛看见白茫茫里某人干净的笑颜。
突然在眼中消失不见。
丈夫打开窗，让太阳照进来，努力温暖屋子里的人。季菡窝在被子里，缩得更紧。
一年忘不掉的人，花一年零一天也许就忘记了。
一个冬天暖不了的人，用几季春天指不定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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