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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目标。

拿阿东来说吧，他的目标是赶紧找个女朋友，然后体会一次生命大和谐。这话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圆圆的，像一颗大玻璃弹珠，他的嘴角上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我说你那么着急干嘛，钱钟书都说了婚姻是围城。我觉得恋爱肯定也是围城，说不定那些谈着恋爱的都早点想着摆脱呢。

阿东嗤之以鼻，反驳我的时候表情十分夸张――眉毛一挺：屁嘞，钱钟书跟咱这没什么可比性，我都20好几了还没体验过女人呢，你懂个屁。他说“体验”这两个字的时候十分猥琐下流，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我撇了撇嘴，我也20好几了呀。他用莫名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哎呀呀，没发现呀，你他妈不会是个同性恋吧？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疑问逗笑了，你大爷的给我滚远点，我是同性恋第一个办了你。

我是同性恋？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也确实，20多年来从来没钟意过哪个女生，我爸说我打娘胎里就不喜欢女的，我妈怀孕的时候，那些串门的婶婶阿姨一来我家，我就踢我妈肚子，我妈就疼的掐他的胳膊，后来他就不让那些妇女来我家串门了。可最后我妈还是因为我的出生难产死了，至今除了我家相册里面摆着一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外，其他关于她的痕迹，都被岁月消磨殆尽了。我初中毕业后不上学了，捣鼓了一段时间电脑，学会了合成图像，就把妈妈的照片和我的合在一起，我一开始拒绝把我爸的照片合上，因为他从小到大老是熊我，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爸出差到新疆去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就把他的照片也合上了，放在钱夹里，干什么都带着。

就是在我爸出差的这一段时间，我认识了小光，街上卖猪肉的儿子。油光满面的，还很黑，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蛋，但是他从来不让我喊外号，让我喊他哥，原因是他比我大3个月零2天。后来，他痴迷于我的游戏技术，天天喊我强哥强哥。上次我从北京回来，一个人在背后喊了我一声强哥，我回头一看，一个黑胖子牵着一个胖娃娃，嘴里还吃着烤面筋，这不是黑蛋还能是谁。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最近在忙着开个汽车维修中心的的事，他还让我补交份子钱。我惊诧，这个黑胖子居然结婚三年了，娃都会下地跑了。我心想，这也是个先上车后买票的主儿。

他还跟我谈理想，说现在结婚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懒散了，开个修理厂，不赚钱就当是给家人一个安身之所，赚了钱就带她们去天南地北旅游。我说你这志向不小啊，还天南地北，周围十公里地都摸清楚了没？他笑笑，说我一点是没变。他问我这几年在哪发财呢？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说这几年在北京窝着，老大不小了又跑去捣鼓电脑，混了个文凭回来？我没回答，搪塞着跟他多喝了几杯酒。

从北京回来刚见我爸是的场景最搞笑的。出租车开到村头，我本来想直接回家的，但看见我爸端着一个大茶缸蹲在村头看两个加起来有130岁的的老头下象棋，树影洒在他身上，哗啦啦的。我下了车，爸，你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了啊，我嘴巴咧着。

我回来之前跟我爸打过招呼，意思是让他给我做点菜，想念他那一手好久啦。我爸抬起头，也咧嘴一笑，说不是为了在这迎迎你吗。他站起来，给在那下棋的两个老头发了两颗红塔山香烟，接过我的电脑包，我和他就并肩往我们那风雨飘摇了几十年的二层小楼房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爸支支吾吾的老是想问我些什么。我都当没有看到，自顾自的吃着菜。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没敲门就进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装知识分子，看一本叫《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的书，朋友推荐的时候说这本书富含人生哲理。我看了都一大半了，都没发现有什么狗屁哲理，就觉得父亲带儿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吹风淋雨是一件很爽快的事。

我看见爸爸进来，把书合了起来，结束了这一目十行的煎熬。我爸坐在我床上，他单刀直入的问我以后工作怎么想的，有没有想结婚的对象。说实话，这些是我20多岁了都未曾想过的，我一直想着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再浪荡几年，哪怕是一辈子。但当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快要成为老头的人，这些浪荡几年的屁话像一根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终于，我开口了。我跟我爸说我从咱们家这个小地方跑出去这几年了，也见识了那些繁华都市璀璨的霓虹灯，北京上海这些地方不适合我这旮瘩地儿出来的人，所以我想就在咱们县城找个活做做。我本以为我爸又要说我见识短浅之类的，毕竟他当初就算没钱也要咬着牙送我去北京学计算机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和天下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模一样。但父亲听到我的话之后却好似还有点高兴，他说你的选择我不加干涉。我心里想，屁话，几年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他还说，前些年拿到国家修高速公路的征地补贴后就在市里买了套三居室，简装了一下，你找到工作后咱们就可以搬过去住了。我注意到咱们这个词，半开玩笑跟我爸说，我可养不动你啊。我爸顿时急眼了，大声的说我还年轻着呢，有手有脚不让你养，等你找到媳妇我就回老家住。我怕他真的生气心寒，赶紧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爸我养你到100岁。我爸的眉毛舒展开来，但脸还是板着，他说看来过了100你就不养了。我突然被他这被岁月已经磨的略苍老的脸庞和脸庞下的孩子气逗笑了，说我养我永远养您。我爸并没有理会我的笑和我的话，又自顾的说，你结了婚我就回老家住，生的小孙子就带回来让我领着。

那天晚上我爸和我说了好多有愿景的话，我也跟我爸开了许多玩笑，我俩在恰透过月光的窗子下，像未入世的孩子，憧憬着盼望着那熠熠生辉的理想直到深夜。后来，这个画面经常在梦里笑着出现，但当我醒来时却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