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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员外家于七月初七诞下一女,生得粉粉嫩嫩,极其水灵,遂取名为瑟瑟。长于五岁,愈发动人,却身体病弱,药石不可医,后得一高人指点,送往“水月庵”修养神性,祈求平安长大。
赵瑟瑟带发修行,跟着师姐们成日念经打坐,觉得十分无趣,终于在她九岁那年,师姐们带她下山布施。
此时,她的法号叫做妙真,长发亦被帽子遮盖了起来,穿着一身“海清”服饰,俨然就是一个小尼姑的模样。
妙真贪玩,趁着师姐们布施时,偷偷溜到对面山头采野花野果,碰巧遇到了一窝小兔子,追赶间就来到了一间寺庙,上面写着“般若寺”。
她从来不知道在水月庵附近竟然还有一间名为般若寺的寺庙,连经常下山布施的师姐们都从未提起过。妙真心生好奇,便偷偷从门缝里朝里看去,只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和尚拿着扫把,正坐在木棉树下睡觉。妙真悄悄捡起一颗碎石,用指尖轻轻弹到小和尚身边,听到声响,小和尚立马睁开了眼睛,发现妙真正在鬼鬼祟祟的望着她笑。他心想:哪里来的小尼姑,竟然在门前偷窥,还暗算于他。
正准备开口问到,妙真早已笑着出声道:“你是谁呀?”
他回道:“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又是谁?怎的偷偷跑到这里来……”
妙真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我叫妙真,呃……我是从水月庵出来的,哎~你能不能先把门打开,我的头都要累断了。”
小和尚红着脸过去打开了门,却不让妙真踏进院子。
“你叫什么名字?”妙真问。
“行思。”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快走吧,等下师傅们看见了得骂我了”行思焦急的说。
妙真转了转眼珠,一弯腰就从行思的手臂下钻了进去,行思赶紧追了上去。妙真先开口道:“你别怕,我坐着休息一下就走了。”
行思望着妙真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这么怕我被你师傅发现?他们又为什么会骂你?”妙真坐在木棉树下,歪着头问。
行思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听师兄们说,是因为方丈和水月庵的师太年轻时有过节,所以不准我们互相往来。”
妙真捡起一朵木棉花拿在手上把玩,不经意的说道:“可我也不全是水月庵的人啊,我是……”
“行思,这个小尼姑是从哪冒出来的?”妙真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接着从墙后走出来一位中年的大和尚,虽面目和善,但声音十分响亮。
行思赶紧站了起来,辩解道:“师伯,她……她只是休息一会,她马上就走的。”
大和尚打量着妙真,问道:“你是水月庵的尼姑?你可知你们不能到这里来,难道你们师太没有交代过?”
妙真仍然坐着,仰着头望着大和尚说:“我可不是尼姑,我是赵家小姐。”
“赵家小姐?哪个赵家?莫不是赵员外家的千金?”大和尚自言自语地说。
妙真点了点头,大和尚沉思了一下便对行思说:“你先在这里陪着,我去请示方丈。”说完便转身离去。
“你是赵家小姐为什么穿着水月庵的服饰,还跑到这山上来了。”行思问。
“为了修行。”妙真随意答道。
行思没有说话,妙真环顾四周又问:“你每天还要扫地吗?”
行思点头说:“不止是扫地呢,还得挑水、砍柴、拖地……哎?难道你不用做事?”
还没等妙真回答,行思就说:“你是赵家小姐,她们自然不会让你干活的。真好,不像我每天那么累。”
妙真想了想问:“那你为什么做和尚?你的亲人呢?”
“我是孤儿,是被师傅捡回来的,听师傅说,我原本是姓顾,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行思说到孤儿的时候,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暗藏了一些情绪,随后又抬起了头看着妙真。
“顾行思。”妙真低声念道:“这个名字好听。”
说话间,方丈已经随着大和尚匆匆赶来,确认了妙真就是赵家小姐后,又留着吃了一顿晚饭,晚饭后天色已黑,方丈便安排行思送妙真回水月庵。
行思和妙真一路打打闹闹,行思还抓了一只兔子送给了妙真。快到水月庵了妙真扭过头问行思,“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行思点头。
回到水月庵,才知道师姐们找妙真都快找疯了,无奈她到底是赵家小姐,看在赵家每年给水月庵不少的香油钱份上,也不好朝妙真发脾气,只好告诫她,以后不准乱跑。
慧真师姐告诉妙真,过两天就要安排人来教她琴棋书画和音律舞蹈了,等到她十四岁,就要接她回家,准备姻缘大事了。
或许是妙真老实了一段时间,在妙真的撒娇无赖下,师姐们终于同意带妙真下山。妙真来到般若寺,行思已经不用每天扫地干活了,他也开始在学习武术和笔墨内容了。
此后几年间,妙真经常会去般若寺找行思,或是弹琴、或是跳舞、或是吟诗作对,两人宛如青梅竹马,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慢慢滋生。
十四岁那年,妙真找到行思,说是要跳一支舞给他看,这次她穿的不是“海清”服饰,而是平常小姐的装扮。在他们初相识的院子里,木棉树下,树叶纷纷扬扬的落下,妙真时而旋转着轻盈的身子,时而踏着细碎的舞步折腰。
宛如仙子下凡,惊艳了行思的目光。
一舞完毕,妙真喘着气说:“行思,这支舞我只为你而跳,我给它取名叫《忆相逢》。”
没有听到行思的回答。
妙真只好再次低声说“行思,我要回家了。”
行思回过神来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妙真,“那……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行思跑进房间,报出一个上锁的木盒,打开里面全是妙真的画像,有低头闻木棉花的,有抄写佛经的,有弹琴的,有跳舞的,各种样子,栩栩如生。
妙真接过盒子紧紧抱着,两个人相对无言,多情自古伤离别。行思送妙真下山回到赵府门前,他突然想起还不曾知道妙真的闺名,妙真说“我叫瑟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行思,你以后要常来看我,我……”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自然知道,这一去,便再难相见。
而行思想为她拭擦泪水的手,伸了出去,忽而想到了什么,也便收了回来,抿着嘴看着她的背影,踏进了门槛,随后大门紧闭起来,他站在原处,久久没有说话。
回到赵府半年有余,瑟瑟从未等到行思来看她,亦未收到过回信。
那年,傅太府家的二公子傅天凌在赵员外寿筵上,对瑟瑟一见钟情,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自然是天作之合,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准备喜事,唯独瑟瑟始终不愿意,可是像这种人家的女儿,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新婚前一晚,有请和尚到家中念经祈福的习俗。瑟瑟一身嫁衣,终于见到了行思,她问他为何不来看她,为何连信都不回。行思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情绪,双手合十拿着佛珠说:“愿施主莲花并蒂开,情心相印;梧桐连理载,灵犀互通。”
那晚行思带着和尚们在瑟瑟门外祈福念经,瑟瑟则在屋内听了一夜的经。
她终究是嫁给了傅家公子,傅天凌对瑟瑟很好,却依然进不去她的心,她再也没提起过般若寺里那个小和尚,人人都当她已经忘了,自古红颜薄命,她相思成疾,病于塌前,心病亦无药可救,最后临死之夜,只有傅天凌知道,她叫了一整晚的是“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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