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是我的男闺蜜。
真的只是闺蜜,而且是铁瓷的那种。
他曾经是我用来回答“男女之间有没有真正友谊”的最佳案例。
恋人未满,一般友情之上,互相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又可以折射诸多不足,最重要的是有足够的欣赏,支撑起这段长达七年的友情。
第一次见杨先生,是2009年五一海信冰箱兼职促销招聘会场。阴差阳错地分到一个组,开始了为期三周的搭档。
我们组被分到了某大型超市的卖场。那个时候是真的穷啊。就想着拼命促销,多卖几台冰箱,多赚点生活费。没想到,杨先生也是脸皮厚的主,路过的一个也不放过,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拉进店里,各种冰箱常识的讲解,说到兴奋之处,简直唾沫横飞,就差真的踩到冰箱抽屉上去试试坚硬度了。我也不甘示弱,就想着把他压下去。最后,他竟然跑到超市入口去截人,就差把门口的保安拉进来了,直接撕碎了我的世界观和业绩观,只能甘拜下风。
那个时候,大学的圈子里,本是泾渭分明的。有我这种为了生计拼命奔波的人,也有为了给心爱的狗狗买衣服而打工的人,更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锦衣玉食者。杨先生被我归为第二类人,明明不缺钱,却又背上打工仔的标签,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说得直白点,就是欠虐。这种人有个通病,就是没有长性,随遇而安,兴致则来,性尽则归。我料定他的热情顶多也就一星期,幸灾乐祸地等着他蔫气。
对杨先生有所改观,该是应了那句话:雪中送炭方知人间冷暖。回想起来,那个月应该是我人生中最悲催的时候了。和父母扬言要自力更生,学校的奖学金只有600块,申请的助学金又被大一那个无良的班干部给昧了;扒拉着手指计划着,结局却只有一个:不是饿死就是饿死。超市有专设的职工餐厅,不过海信公司一分不报,吃什么都得自己掏腰包,我狠了狠心,除了包子还是包子。
那天说来也巧,和杨先生一起轮班休息,自然而然就坐在一桌吃饭。杨先生果然“排场”,一菜一汤,还不忘鸡蛋饼。我说:“吃这么多,不怕长肉啊?”杨先生笑了:“打工这么累,不就得多吃点?”“切!要享受,谁还来这啊!”“你这样可不行,菜分你一半。”我自然不吃,没想到这家伙嘴上不积德却有一颗豆腐心,直接拿着鸡蛋饼走人,说是赶业绩,让我收尾。那一下午,我没再抢杨先生的单子。
晚上坐公交回学校的时候,杨先生很淡定地说了一句话:“你要是真缺钱,就跟我说。”
我能说,当时真的被感动了吗?这哥们太瓷实了。明明知道我省钱,却看破不说破,请我吃了一顿不怎么丰盛的打工餐;想帮我解燃眉之急,却不怕我嘴巴毒跟债主似的直接放“高利贷”。这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成了最佳搭档,我们的业绩是整个淄博地区兼职专卖会场的第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先生的闪光点。
2009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大。
那一年开学日期在元宵节之前。
鱼说:“姐妹要给你办一场生日宴。”
因为出生在元宵节,各家团圆,我的生日便渗透进传统节日的喜庆里,从来只是跟父母在一起。那是我唯一一次正儿八经地跟朋友过生日。
从此,我、鱼、杨先生成了闺蜜铁三角。
说是闺蜜,却不常见。我中规中矩地和舍友上课、自习、图书馆、周末打工;鱼沉醉于专业课的学习,痴迷各类设计、各款游戏;杨先生风风火火,偶尔打电话,不是去英语口语角,就是图书馆。我们三个唯一的交集,就是打台球。
杨先生球技很好,总是一副师者的姿态。说的最多的就是:要注意力道,这个球不能硬碰硬,以柔克刚;这个球就不能肉歪了,要一鼓作气。
其实,台球这个东西真的很精巧。它不止考验你的谋划布局,更考验你的心态。杨先生绝不是运筹帷幄的那类人,却有着惊人的毅力,一个球打不进,非得练上几遍,还嘚嘚瑟瑟地教我们。
我和鱼极看不上他这种小市民样,磨磨唧唧的,不爷们。不就一个球吗,进就进,不进就让开别人打进去。对于我们俩的鄙视,杨先生充耳不闻,一心研究他的球技。玩玩闹闹中,我们俩合起来也再没赢过杨先生。
后来,杨先生说要看书提高修养,让我推荐几本好书。我那时正迷迟子建,满宿舍都是迟子的小说。想来长篇难懂,就推荐了一篇短篇,结果没两天,杨先生来还书,只说了三个字:“没看懂。”我和鱼得出一致结论:果然,人的品味不是一天两天能提上去的。
某天,杨先生急匆匆打来电话,说需要帮忙。我心急火燎地收拾准备出门,只听到他在电话里说:“你快去图书馆二楼东区靠窗的位置,把我的专业课本拿过来,我在英语口语角呢,走不开,明天早起要背书。”我当时就火了,还有半小时宿舍就宵禁了,跑去图书馆就得二十分钟,骑个自行车也得十多分钟,这来回一顿折腾,就是为了他老人家早起背书?“你咋不让我给你去口语角送饭呢!美得你!挂了!”后来,杨先生说,他真的只是想第二天能早起背上半个小时的书。鱼说,我们俩和杨先生的思维从来不在一个国度。
2011年,我准备考研了。
这一年,杨先生所在的商学院搬去了东校区。杨先生也准备考研了。
每天5点20起床,教室上自习到7点半,吃早餐,8点准时专业课,中午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下午专业课,晚上自习到10点半。高强度的学习让我几度崩溃。
我时常拉着鱼去学校的稷下湖看鱼,或者数湖沿的路灯。昏暗的灯光里,压力如影随形。
杨先生却仿佛上了发条的陀螺,高强度的学习下,仍坚持着英语口语角。我时常笑话他是学习的机器。他更是笑话我没有考研人该有的样子。鱼说,你该向杨先生学习,既然决定,就该拼命。
努力收着那颗恐惧学习的心,兜兜转转,迎来了考研季。杨先生入围西南财经,我被打回原形。
以上,是我所接触到的杨先生。后来,就只是远远地瞻望了。
2012年,我们毕业了。杨先生成了西南财经的新生。
这一年,我的工资不到两千,节衣缩食地过着拮据的日子。
杨先生在新的学校如鱼得水,时常打电话炫耀跟着导师研究什么课题,赚得什么经费。
2013年暑假的时候,杨先生邀我一起办辅导班。我笑话他大材小用,堂堂西南财大的研究生跑到山沟沟里忽悠小学生,他笑话我目光短浅。假期结束的时候,杨先生用一个月时间赚得了我一年的工资。我极其眼红,信誓旦旦地明年要入伙。
2014年暑假,我邀杨先生一起办辅导班,杨先生笑话我没有远见,总是挑别人剩下的,还说他早把辅导班这个活计盘给别人了。我笑话杨先生没有定性。这一年,我没有办成辅导班,杨先生如愿去了仰慕已久的公司实习。
2015年,我工资仍旧徘徊在温饱水平。杨先生毕业就业了。我不知道杨先生为了考进银行系统,背了多少本书,只记得挑选岗位前,他问我:“该选成都这边的还是山东这边的呢?”我用教育后辈的口吻告诉他,这个社会不是“万里觅封侯”的时代了,有人脉好办事,你最好回来。他笑我满身的社会腐朽气息。
这一年,电话里的杨先生不是在加班就是在跑业务的路上。杨先生说,媳妇没来山东的时候,一个人加班;媳妇来了以后,带着媳妇加班;以后有了宝宝,全家都加班。
2016年,市里组织培训。提前打了电话,正好鱼出差路过德州,杨先生便订好餐厅,非要回首来时路。这应该是毕业后,我们三个第一次见面。鱼一直在房地产行业混得有滋有味。此时的杨先生也已入职德州市某银行一年了,先是升了大堂经理,后又升了贷款部负责人。我笑话他,杨行长满身铜臭味。然后,他把近期的工资收入账单发了过来,说,这样才有安全感。我点了点几位数,就自动禁声了。
这一年,杨先生结婚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终于能养活一个家了,言外之意就是,他媳妇可以辞职做全职太太了。我笑话他目光短浅,他笑话我看不穿。
杨先生结婚那天,我去现场了,作了一首打油诗,他直接笑场。为了减轻父母负担,婚礼的前前后后都是杨先生一个人张罗的,车队、酒席、迎亲等等等等,那天,去的同学有五桌,大家对杨先生的一致评价是:他是难得的一个每天都能像打了鸡血一样奋斗的人。
2017年,临近年关,我忙忙碌碌地刷光了工资卡里最后一位整数,只想给父母的红包凑个整。杨先生死性不改地发来年底的工资账单,说要刺激我温水煮青蛙的生活,让我眼红。他不知道,我只有“愤恨”。
很多人觉得杨先生马不停蹄,春风得意,乃至有些嘚嘚瑟瑟,其实我很佩服他那种厚脸皮的摸爬滚打劲儿,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直想写写杨先生到嘚嘚瑟瑟的“奋斗史”,却又无从下笔。终于在今天他发来工资账单的那一刻下笔如有神。
其实就是想告诉他一句话:
毕业五年,你的工资是我的10倍。而我,只是比五年前的自己多涨了10斤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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