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军的主动出征意味着战争正式开始，而像那样的小规模战争持续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来临都还没有结束。玄俭已经不再像战争开始的时候那样整天担惊受怕，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连胆小怕事的弟弟玄策也是如此。
在苏烈的有意控制下，双方的战争基本上都被限制在了大漠深处，没有过多地波及小镇，所以镇子上的贸易又逐渐发展起来，虽然不如以前兴盛，但总算还可以称得上热闹。玄俭又在集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挣得的钱刚好够他养活自己和弟弟。他终于不用再去冒着危险去打猎了。
这天，刚好是镇子上的关市开放的日子，四面八方来的商贾们聚集到这里，吆喝着贩卖各种东西。玄俭早早地做完了工作，眼看着时间还早，关市里依然还有很多的人。这可是赚点钱的大好机会，玄俭思索着。弟弟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吃更多。
家里刚好还剩有一大半他上一次猎得的羚羊，在现在这种双方交战的时刻正是紧缺货，随随便便都能卖个好价钱。卖出羚羊，他就可以去买一点同样紧缺的蔬菜给玄策吃了。玄策吃肉已经吃得够多了，该吃点蔬菜了。
玄俭跑回家，找到剩下的半只羚羊，叮嘱弟弟在家待好后，就又去了集市，找了个机会占了一个还不错的位置。他娴熟地用刀把羚羊肉切好，一块一块摆放好，吆喝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现在肉类供应不足，像羚羊这种野味更是少得可怜。所以根本不缺顾客。他刚摆上肉没多久，一群顾客就聚集到摊前，挑选起来。没过多久，摊上就只剩下了几块较小的肉。玄俭刚打算收摊回家，摊前走过来一个熟人。
“哟，小俭，摆摊儿呢？”来的是玄俭家的一个邻居，刘婶。
“是啊，这不马上就要卖完了嘛，刚准备收摊儿呢。”玄俭笑着说。
刘婶瞧了瞧他的摊，说：“我看你这里还剩了几块，不如就全卖给我吧。你刘婶我也好久没吃这些个野味了，今天尝尝鲜。”
“刘婶您客气了。”玄俭装起摊上的羚羊肉，递给刘婶，说：“就剩这么点，干脆就送给您好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刘婶连忙拒绝，说：“你挣点钱养家不容易，刘婶怎么能贪这点小便宜呢。”
玄俭依然坚持要把肉送给她，刘婶却一直没有答应，他只好说：“那这样好了刘婶，我把肉送给您，您就回去的时候给我一点你家种的青菜好了。这下总行了吧。”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刘婶这才同意收下他的肉，然后又跟他说了些家长里短，唠了几句嗑。玄俭都耐心地听着，并没有着急着收拾东西。
终于，天色渐晚，刘婶拎着菜篮子回家做饭去了。玄俭也收拾好摊子，在关市里绕了几圈，买了些便宜的蔬菜，打算回家给玄策做菜。弟弟在家等了许久，肯定都饿了。
他刚要走出关市，本来逐渐平静下来的关市却突然喧闹起来。
喧闹声是从另一边穿过来的，而且逐渐在向这边移动。已经有些爱看热闹的人往那边跑过去了。玄俭虽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回家给弟弟做饭这件事更要紧，所以他就没和别人一样去凑热闹。
但很快，不对劲儿的事就发生了。
先是陆陆续续地有人一边惨叫着一边朝这边跑来，脸上满是惊恐。他们不时朝着身后张望着，被桌椅什么的东西绊倒了也不在意，只是慌乱地爬起来，然后继续跑。那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
开始只有一些逃窜的人，然后，逃窜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已经哀嚎起来。
玄俭知道，这肯定出大事了。
他隐约听见了马蹄声。
没过多久，一个骑着马拿着刀的马贼就出现在他了的视野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马贼脸上的狰笑和顺着刀尖滴下来的鲜血。
然后，越来越多的马贼出现了。
一种强烈的恐惧出现在玄俭脑海里。他不知道为什么马贼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也来不及知道。他只知道，马贼的出现，说明灾祸到了。
弟弟！他猛然想到。
他立马扔下身上的东西，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玄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流中分开一条路，回到家中。还好，家里暂时还是平静的，大开杀戒的马贼还没有到这里来。
“玄策，玄策，你在哪儿？”
房间里探出一个身影。“哥哥，我在这儿呢。”
玄俭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弟弟现在还很安全。他关上门，将街上的混乱挡在了外面。“现在外面有危险，先别出去。”他对弟弟说。
“嗯嗯。”玄策点点头，很是乖巧。
兄弟俩进了屋，安安静静地躲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街上的喧闹，他们听得很清楚。甚至还有几次，家里的大门被粗暴地锤响了，像是有人想要进来，但幸好锤门的人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离开了。玄俭把弟弟抱在怀里，不敢想象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玄策虽然很害怕，但是因为被哥哥抱着，所以感觉很安心。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终于逐渐安静下来。但玄俭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哥哥出去看看，你就呆在这儿别动啊。”他打算出去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一直就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
玄策点点头，然后尽量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玄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猫着腰，走出房间，走出家门。
门外，往日平静安详已经不在，只剩人间地狱。
街上的鲜血冲击着他的视线，空气中满是血腥味，但听不到马蹄声。玄俭竭力忍住呕吐的感觉，并强迫自己不要发抖。要坚强，他告诉自己。
“刘婶。”他看到刘婶正小心翼翼地穿过大街，朝这边走来。刘婶身上有不少血，其间还夹杂着泥土。她抽泣着，看上去吓坏了。
听到他的招呼，刘婶吓了一跳，在发现是玄俭后，才勉强镇定下来。“是，是小俭啊。”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刘婶，这个——”玄俭指着大街，问：“现在什么情况？那群马贼呢？”
“马，马贼？什么马贼？”刘婶茫然地问，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问那群天杀的马贼？”
玄俭点点头。
“还在镇子里，守卫军正追着呢。”刘婶说：“镇上的人都去关城门去了。”
因为只有关上大门，守住大门，才能把马贼困住，才能把他们全部剿灭，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乡亲。
“守住门了吗？”想明白这一点后，玄俭问。
“那些马贼太凶悍了，要守住啊，难。”刘婶摇摇头，说。玄俭沉默了。
“行了小俭，快回家躲着吧，别呆在外面。那些马贼指不定啥时候又回来了，外面不安全。”刘婶朝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害怕起来。
玄俭也望了望那里，踌躇着。刘婶却不再多说，赶紧进了家门。
如果真像刘婶那样说的，城门守住很困难的话，他也应该去城门，加入守门的队伍，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更容易守住城门。可是——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家的门，弟弟还在里面呢，自己走了，谁来保护弟弟呢？马贼可还是在镇子里呢。
踌躇着，徘徊着，玄俭最后还是进了门。玄策听见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弟弟。
“哥哥，怎么了？”玄策看出他的犹豫，问。
玄俭愣了愣，再长叹一口气后，他摸着弟弟的头，把如今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去吧。”玄策听完，跳进一旁的水缸，站在比自己还高的水缸里，他的尾巴害怕得摇来摇去。他眼里包着泪水，看着哥哥，说。“玄策会乖乖的，玄策在家等你。谁叫都不出来。”
“嗯，就这么约定。”玄俭思索着，终究还是决定，去守城门。那里，责任更重，更大。
临走，他又嘱咐：“别怕。”
“不怕，一点都不怕。”
“真勇敢。”
“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玄策。”
“哥哥什么时候失约过？”
“嗯。”
玄俭不敢回头，直接走出了门，然后，紧紧地关上了大门，这才稍微心安一点。他径直朝城门赶去，一路上的惨象震惊着他的内心。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小心翼翼地避开成群的马贼，来到城门处。
那里，正在厮杀，正在流血。马贼们已经疯狂了，他们不顾一切要冲破阻拦。还有城外的马贼，也在加紧攻击。
玄俭握紧了自己的枪，爬上了城墙。
这枪，以前一直是被他用来打猎维持生计，而如今，他要用这枪来保护镇子，保护乡亲，保护弟弟。今天，他要让每一颗子弹，都沾上马贼的鲜血。
他举起枪，开始瞄准。枪口对准了一个马贼。
马贼们，奋力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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