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们部门有个同事申请转岗了。”
“那不很正常吗？”
“她可是元老了。比我还早。自己申请去别的部门。”
“人往高处走嘛！”
“不是的！我们技术岗收入高，她是去做行政岗。收入低很多。而且，我们部门原来20几个人，现在加上经理只有4个人了。这次集团领导更换，说有大调整。”
“这样啊！那你呢？”
“我还好吧！她走后，经理和我聊了很久。各种惆怅，不过，他说剩下的都是关键岗位，工作内容可能做微调，其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
“嗯。那就好！我要开会了，晚上回家聊！”
文凯挂断电话，回办公室拿起笔记本，匆忙的走进会议室。
今年的半年总结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特别。会议定在下午14点开始。就在前几天，就有风声传出，说总结过后公司可能会做优化。上半年公司受到不小冲击。大家都很紧张，竭尽全力的在总结中表现出自己半年来的丰功伟绩，生怕自己成为优化对象。文凯是公司来得时间最短的总监，收入在大城市不算太低，但也只能维持家用。
他平日里忙于业务，在别人揣摩老板心思，讨好老板的时候，他从不过问，只知道埋头工作。事情做好了，老板从来不表扬，一旦有了什么岔子，少不了挨骂。要是换做前，以他的性子，早就另谋高就了。可这次，老板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有鬼知道。
他除了业务，私下里和老板交流屈指可数，这让他忐忑。唯一的安慰是老婆工作没有什么变动。他也算松了一口气。家里两个孩子，四个父母，还有房贷车贷和日常，如果双双发生了变动，疫情期间，那可是要人命的压力。
会议室的壁钟，伴随着分针的挪动，整点的钟声微弱的响了几下。平时，那有什么人关心这个破旧的壁钟，那微弱的声音也没人会理会。但是，这次不同，大家都默契的注视着分秒针缓缓并排移动在12点的位置。微弱的钟声透过耳膜，重重的敲击着心房，加速了跳动，压抑了呼吸的节律。
此时，所有人都目光都在被慢慢推开的门上。几个低声细语，互咬耳朵的人，也抬起头来，不弄出半点声响。
中年人的危机与无奈！终究还是让人煎熬。
会议开得很晚，他叫了网约车。不知什么飘起了小雨，他在后排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哥，下班挺晚的？”司机师傅，打破了沉静。这无关痛痒的职业问候，让他感受了一缕温暖。礼貌的回复：是的。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现在这个环境还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口气中带有些打趣和自嘲。想一个死活人被杆子挑动了一下。
“是的，哥，现在很多人都失业了，有个工作还有收入已经不错了，现在有加班的机会也是幸福的。”
“也是的。有就不错了，工作还得努力干啊！”他侧靠后座上，感觉放松了很多。看了一眼司机，问：“看你的样子不像外地人？现在跑网约车好跑吗？”
“哥，你说对了，我是本地人。现在哪行都不好做，我才跑了3个月，不如他们跑得久的。”
他们攀谈了起来。他询问了车况，品牌，价格，如何跑，在哪个平台更赚钱等等。市场调查的职业毛病。
就在年初疫情还没爆发时，他和老婆还在商量是拍牌还是买个新能源。城市的网约车也大多是新能源，打听下，一来做个参考，二来也看看跑车好不好赚。
“看你挺年轻，又是本地人，干嘛跑网约车呢？”他换了个话题。
“哥，你知道博纳跳楼的那个副总裁吗？那是我之前的老领导，后来跳槽去了博纳。我之前做院线的。疫情，老板开不下去，我也就失业了。没办法，找个工作现在也不容易，朋友也有介绍，工资都不高还不自由，不如出来跑跑看看。”
“院线不是陆续要开业了吗？”
“说是这么说。一开就亏本，新片上不了，老片没人看。所以先做做看！”
聊着聊着，到了。“哥，到了！记得给个好评哦！”
唉！每一行都每一行不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本地人负担相比少了很多。如果失业，自己该如何面对？真去跑网约车？这个月的开销该怎么办？学费该怎么办？房贷怎么办？他回想起会议中，老板几乎表扬了除他以外的所有同级别同事，唯有他被唠叨了一堆。会后，大家都仿佛拨云见日，心情出奇的好。只有他定坐着，至到老高招呼他，才意识到会议结束了。
老高是公司的元老，最能揣测老板的心思，事虽然不多，但从未听说老板说过他。所以也成了公司其他人巴结的对象。老高也常常找他弄这弄那，最后老板表扬的总是老高。老高对他微笑示意，他只能强颜欢笑应付。其实，内心早已万马奔腾，激流汹涌。
进家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一进门，大儿子迎了上来，噗的一下抱住他的腿，抬起头冲着他喊，爸爸回来了！两个黑黝黝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女儿闻声直奔而来，爸爸爸爸叫个不停。他像往常一样蹲了下来，多亲了两个小家伙几下，眼眶半湿润，他强压着，清鼻水从他酸溜溜鼻头径直而出。趁着起身扭头的劲，顺势抹在衣袖上。
睡前，他来到了书房，从抽屉里拿出儿子的入学同意书。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他和老婆决定让孩子去读一所不错的私立小学。一来不用大费周章弄个小面积的学区房，二来这个学校在全市有不错的声望，教学理念先进，还有各种兴趣班，师资不错。默默的看着附在下面的学费单：15万/年，不含伙食住宿和参观学习、外出游学等费用。
那一夜，他轻吻老婆，互道晚安后，转了过去。每次眼眶的湿润都被强压过去。他，一动不动整夜未眠。
人逢喜事精神爽，人有压力也会赶个早。第二天，他很早来到公司。显得比以往活跃。跑到老高的办公室，他用极其生疏别扭的语句和老高八卦。老高闲着也是闲着，来者不拒。更何况是用得着的人，也就和他聊了起来。聊得兴起，他就开始打听公司人事调整动向。老高口风紧，更何况是个不怎么找他聊天的直男。只是隐隐告诉他，五个总监最后只能留下两个，走的一定是老板不喜欢的。这下正戳中了他的要害。他顿时没了再聊下去的心思，借故离开。
中午，一位很多年没联系的大学同学打来电话。同学告诉他，因为公司业绩不好被优化了，自己没有什么好出路，索性卖起了家乡的辣酱，本地人家家都会做辣酱，那会买啊？于是想起这个过去的班长，学生会干部，看他能不能体谅棒棒场。刚开始，他还有些犹豫，在同学告诉他家里有两个孩子时，他不再犹豫，果断买了一箱。
下午五点，所有中高层干部被要求集中开会。大家都能预想将要发生的事。尽管只是一天的光阴，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没有了昨日的紧张惶恐，绝大多数人是带着笑容进入会议室，等待那不属于自己的优化宣判。然而，文凯内心就像要上绞刑架一样，委屈、不知所措、担忧、害怕扭结在一起堵住他的胸口，让他难以呼吸。他强忍着，像平时一样镇定。
在老板说话时，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除了奋力的在蹦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搜寻“李文凯”这个名字外，其他什么他都并不关心。直到，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经公司决定，将李文凯提任为高级总监！”
转悲为喜，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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