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大骂诸葛诞（一）

时间已经到了这年的三月下旬，而许昌城里，犹自人人带孝，为暴毙营中的司马师服丧。

许昌城宫城内，麟德殿上，两派人唇枪舌战，斗得不可开交。

司马昭穿了一身孝服，静静地坐在高处，听文武们你来我往的激烈争辩。他双目微闭，表情漠然而懒散，似乎对群臣的舌战毫不关心。其实，他把每一个字都听到心里去了，他渴望着自己人胜出。司马昭打定了主意：“只待诸葛诞理屈词穷了，我非宰了这琅邪恶贼不可！”

司马昭座下左侧是虞松、贾充、山涛、钟毓、钟会、王肃、傅嘏、何曾、司马孚、荀顗、荀勖、裴秀、陈骞、郭奕等文臣谋士；右侧则是司马干、司马伷、司马琏、邓艾、诸葛绪、胡遵、胡奋、王基、石苞、州泰、王昶、石鉴、王浑、史招、李绩等武将爪牙。这些文武披麻戴孝，端坐于锦席之上，第次发言，轮番攻击直立于殿中的十几个人。

站在殿中的那十几个男人是以诸葛诞为首的豫州部文武吏。诸葛诞一身戎装，盔铠鲜明，大红披风覆着背甲和箭衣。他昂然耸立，表情严肃，目光上视殿顶细椽子，显得桀骜不驯。他的属官蒋班、焦彝、孟鲁等也都没有为司马师寄哀服丧，反而挑衅似的穿的大红大绿，姹紫嫣红。

镇南左护军曹珍，豫州别驾西门斐尤为夸张：诸葛诞等的盔缨纯是红色，曹珍铁盔上的盔缨作金、赤、银、青、紫五色；诸葛诞等的盔缨不过半尺长，曹珍的盔缨却长到二尺，孔雀开屏般散在脑后，直垂至后心。西门斐虽没有在盔缨上做文章，却披了一领百花战袍，那战袍名曰“芳林闹好春”，绣的百花团簇，万紫千红。而且，线丝上不知加了什么提色之物，勾勒的满袍图案彩光闪耀，炫目夺神。

他们是那样格格不入，那样刺眼。司马师死了，天下缟素。这里，自司马昭以下，满殿卫士以上，无不执丧仪，衣祭服。

诸葛诞刚一上殿时，司马昭就很不高兴。司马昭怫然不悦，强自压抑愤怒，问道：“诸葛镇南，你千里迢迢自寿春赶来许昌见我，一路辛苦了。不知将军遇到了什么喜事，作这样的打扮？”

诸葛诞哈哈大笑，回道：“怎么？某的战报明公还没有过目吗？如今，我朝反贼伏诛；某又在寿春击退了吴贼，某的司马蒋班将军还率部追斩了江东名将留赞。这些难道不是喜事？不值得高兴吗？”说完，诸葛诞又旁若无人的狂笑起来。他的属官也都大笑不止。

司马昭简直要气歪了鼻子，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毌丘俭固然附诛，然而他的子侄儿孙都跑了；更可恨的是贼酋文钦父子三人也都亡命东吴了；淮南士民奔散，东向降吴者不下六七万人；将军虽胜他一场，却也得不偿失，何喜之有？”

座中，中原第一美男子石苞忽然大哭起来：“何况，擎天柱石大将军带病出征，亲剿凶逆，至于殉国。此天下所共悲，咸为守孝。当此之时，竟有人伐功贺喜，这还是人吗？这人的良心何安啊！”他捶胸顿足，悲不自胜，鼻涕和泪水打湿了罩在官服外面的孝衣。

诸葛诞冷笑道：“大将军之死的确举国含悲。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诸公欲作此儿女姿态骗鬼不成？诞但知为国尽忠，驱贼诛寇，以慰大将军在天之灵！”

贾充“哼”了一声，道：“你左一句『大将军』，右一句『大将军』，就是不知道你心里头说得是哪个『大将军』。”

诸葛诞懒得看他，怒怼道：“小子，某愚钝不明，敢问我大魏有几个大将军？”贾充感到不好回答，张了几次口，都没敢接话。最后，仍是冷哼一声，不再出声了。

司马昭握紧了拳头，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故意说：“说到功劳，公休确实居功甚伟。你出安丰，逼住了二贼归路，逼得他们不敢退守寿春，终于进退失踞，坐以待毙；毌丘俭是你治下乡勇射杀的；吴寇孙峻等围逼寿春，也是你击退的；吴将留赞，孙楞等也是你派兵追斩的。镇南将军，这次攘外安内，你立了这么多功劳，我该怎么奖赏你呢？”

诸葛诞拱了拱手，道：“诞非明公私臣，更不是你司马一族的家奴。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些许微功，自有朝廷嘉奖。不敢劳顿明公多多费心。”

司马昭闻言，真是气乐了，他“扑哧”一笑，挑起大拇指，赞道：“好！好！孤不服别人，就服你琅邪葛氏！”他恨不能立即下令将诸葛诞绑起来砍掉。

这时，王肃猛地一拍竹几，愤然跃起，指着诸葛诞破口大骂：“二臣贼子，你何敢饶舌？我把你这包藏祸心，居心叵测的八面小人！哼，你把我们都当聋子、瞎子、傻子不成？你以为老夫的贤婿可欺不成？”

诸葛诞冷冷地说：“老夫子，悠着点，别蹦折了腿。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肃残眉倒竖，老眼圆睁：“诸葛诞，你装什么糊涂？你唱什么红白脸！诸葛诞，你阵前纵敌，实是罪不容诛！老夫要上表朝廷，奏请天子，诛尔三族！”

诸葛诞看着恼怒至发癫状态的王肃，慢慢地伸出了一根中指，道：“嘘——禁声！老夫子，怎么能如此失态呢？儒门三千礼仪，你怎么就忘了？你的小学老师是哪一位啊？”王肃刚要大骂，诸葛诞却已抢着说话了。诸葛诞看着自己的主簿刘思，故意问他：“按照我朝法律，诬告他人者该当何罪？”

主簿刘思笑了笑，道：“怎么？将军不记得了？当然是以其所诬告之罪罪之。嘿嘿，嘉平元年初，大司农桓范诬告故太傅司马老仲达谋反，那老仲达就曾这样问过有司；有司的回答跟属下一样。”此言一出，满座骇然。很多人都骂了出来。

刘思却没有丝毫惧怕，半点顾忌。他用嘲弄的眼神看着那些痛骂他的家伙，回击道：“行了，别他妈『汪汪汪』地乱叫了，人家的骨头也不会那么多吧？哈哈哈哈……”

诸葛诞又问：“我久在外任，有假节之权，不知能不能在我的治域内行便宜之权，代天刑罚诸妄？”刘思说：“那是不行的，擅杀大臣，非乱臣贼子而何？将军被人诬告，自有对质申辩的地方。”诸葛诞看了看司马昭，道：“原来擅杀大臣的都是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

附录知识点一：曹魏豫州刺史治所在汝南郡安成县。三国魏改安城侯国为安城县，西晋改安成县，属汝南国。治所在今河南汝南县东南七十里北胡。

附录知识点二：许昌在豫州部治下，故文中诸葛诞说王肃是在自己治域内诬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