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 chenjiong2012 | 来源:发表于2019-03-29 19:03 被阅读3次

      赵四叔病倒了,大病一场。伏暑天里忽热忽冷,总是喊浑身疼。林子高考后他忽然有一阵很正常,问林子,

      “考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起来了,病了一大场,他的脸病色的黄,夕阳落下来,阳光斜着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另一半脸就笼罩在浓浓的阴影里。

      “不好。”

      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农民,他们只知道努力地种地,供应他们的孩子,让那们努力读书。就像用心的种庄稼,但是庄稼到了时候却没有成熟。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四叔和赵四婶都以为是因为那一场火影响了,实际原因只有林子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虽然赵四婶还是希望他能再复读一年,但是他明白,这个家已经无力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

      林子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在对他进行一种惩罚。虽然他一直希望能早一些结束校园生活,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这个结果是以这种方式出现,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本来是一件他一直期盼的事,现在却不无论如何也可能欢欣鼓舞,这已经不能算是什么好事情,理所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当林子站在马路边看着手里的火车票,他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他现在开始觉得有点不甘心,但他知道一切都成了定局。他的脑子里回想着儒林外史里胡屠户对范进说的那句“赶明儿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给你找个谋生的行头”,他觉得自己的失败在这个早晨到处都是。他觉得自己不该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好像除了这样又不会出现其他结果。

      从林子这里要出去要先乘汽车到一个大一点的城市,然后再转火车才能出去。林子在一个清晨起很早去赶车。清晨的太阳刚露出半张红彤彤的脸,马路边昨夜的冰,还没来得及化,就被早起的人踩得污秽不堪。这时候,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冰雪融化,带走了大地上残存的一丝暖气,林子站在马路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林子又想起了荆轲,想起他一个人走在去秦国的路上,李商隐被贬谪,在夜里听着雨,一滴一滴。等车的人都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些冰被踩得越来越残碎,也越脏,林子觉得自己有一种奇异的感同身受。他们是不同的,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如果这里有一个火车站该有多好啊。活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生命红利,这么多年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艰难地往外走,艰难地回来,任凭那些往外走的艰难地走在路上,任凭走出去的不再回来,一条路隔在那里。任凭渴望的得不到,眼看着被别人随意挥霍。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在生命面前,我们都是无力的弱者,只能选择接受。

      火车站是一个混乱的地方。各种欲望都赤裸裸的在脸上。林子不想在这里做过多停留,他快速地穿过站前那个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广场。不断地有人问他去哪里,有的是黄牛,有的是出租车司机。林子一声不吭,低着头快速地通过验票口,进入候车室。他听到他们在他身后大声的嘲笑,他们骂他傻蛋。

      候车室人最多的一趟车,就是林子要赶的。这个候车室是非常老的一种候车室。整个候车室像一把大伞一样,一根钢结构的顶梁上挂着几盏照明用的大射灯,四周的墙上钉着八扇夏天时用来防暑降温的风扇,因为太久没人打扫,落满厚厚的灰尘。候车室里很热闹,林子似乎来的有些太早了,火车还要四个小时才会来。他又想起来时的那个想法:如果火车站就在家里多好,那自己就不用因为害怕因为堵车等原因而早出发那么多,而司机因为路况好一高兴还早到了一个小时,现在林子宁愿他没有早到这一个小时。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傻等四个小时,一直等到火车来到。一根铁链锁住玻璃门,门那边清晰可见一条条锈迹斑斑的铁轨,通往新的世界的路。门里两个关着的通道就是检票口,火车进站的时候,那个检票员就威武的坐在检票口的栏杆上一个一个检票。

      火车一班一班过去。林子是一个很善于分解时间的人。他不会把四个小时漫长的一起等,他会分成四个一小时或八个半小时来一段一段等。半个小时是很容易办到的事。半个小时过完之后再去等下一个半个小时,事情有了第一次之后,后面的,照着样子再来一遍就可以了。

      还有大约四五十分钟的时候,有人站了起来。起先林子没有明白,但是,慢慢的,人都站了起来,开始涌向检票口。林子忽然发现,这个候车室里居然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等这班车。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他随着人群站起来,焦急地站在人群中,看着电子牌上的时间在心里默默倒数,祈祷那个检票员早一点出来,他以前也这样等待过,有时候等到了,有时候没有等到。林子现在把她当做自己焦急地期望,她现在是这个候车室许多人的期望。然而她却迟迟不肯露面,外面的人就只好漫无目的的傻等着。又等了一会,她终于出来了,所有人立马骚动起来。但是她只是转了一圈就又回去了。候车室里立马哀鸿遍野。有的站累了,又重新坐下想歇会脚,有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就在这时候,电子屏开始跳动,紧跟着广播也一遍一遍播送起来,很快那个检票员就又重新走了回来,将一个车次牌子插在检票口,另一个检票员也将另一个检票口打开。然后哗啦把玻璃门打开。那一瞬间,林子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光。

      林子没有做任何辨识,实际上他也来不及做任何辨识,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只是随着人流一直走,走过检票口,走过地下道,最后按照票面标示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置好行李,坐下来。在他上来的时候,车里的人还很稀疏。人们陆续走上来,他亲眼看着这个车厢被一点点填满,如此不可思议而又无可避免。他看着车窗外,还有人在往车上走,车站两边各有一个长长的花坛,里面栽着高高矮矮的树木和一些不怕冷的花。积雪厚厚的覆盖在上面,被阳光融化时不时扑簌簌掉下一大块。然后那一片树枝就一抖一抖露出它本来的绿色。林子回头看这个小站,它从外面看比从里面看清洁得多,在这个时候还有很多绿色植被,一排红顶白色的三层小楼,地砖湿漉漉的,人还在不断地往外走,在这个不算早的早晨,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火车开走了。易水萧萧西风冷,留下满座衣冠似雪。易河畔,回头望,风萧萧兮白茫茫一片只有易水寒冷。在白雪绿树掩映中,这个小站很快的消失在火车哐当哐当的前进声中。林子忽然想起一幅画——透纳的《雨、蒸汽和速度——开往西部的列车》,火车离开了,画里还飘着雨,前面的世界,他不知道,他有些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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