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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白玉石阶之上,各色鲜花无数,一级一枝,一枝一愿。又是仲夏时节,艳阳当空。
少女立于高台之上,雪白巫服似与当年华裳重叠。容颜七分相似,浅淡的五官与乌黑的眸一如当年,可那公子世无双却再不能与这陌上人如玉相配。
她俯视众人,巧笑倩兮:“恰逢吾之巫冠礼,今日另有要事宣于诸位。”台下红裳巫主闻之颦蹙。裴箫红唇轻启:“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七年前那场禁术之乱?”众人齐齐变色,她却自顾自道来:“当年吾兄在演练之日,便可法通天地,当日观者皆可作证。既如此,为何还要在行巫冠礼时多此一举,自毁前途?”台下人道:“那禁术本就有两种成效,裴宣自是法术不精所致那般,本意却是欲扬名天下。”裴箫一笑:“巫冠礼这般人生大事,吾兄又怎会不做足了功课,就贸然尝试?”那台下人道:“总有一时疏忽。再论,既是禁术,不论成功与否本就不应尝试,遑论那日还引来了千万毒物,死伤者无数。”众人便也都忆起那日惊惶,不由微染愠色。裴箫却不再与其争辩:“那若是他人有意陷害呢?”巫主厉声道:“舜华,够了!今日乃汝之巫冠礼,怎可重提这等陈年丑事?”裴箫神情冷淡:“巫母哪里话?美丑尚未定论,也好叫诸位做个见证。”不待巫主再言,却有苍老声道:“诸位,听老身一言。今日族中小女行事多有不妥,此事又乃我裴家家事,还请诸位先行回避,稍后定上府向各位赔罪。”裴氏现任族长的面子谁敢不给?众人纷纷散去,却也少不了怨声载道,裴氏族长年近古稀,他浑浊的眸子瞥向裴箫:“箫姐儿,你这是要闹大吗?”裴箫看出他眸中冷冽,却不退缩:“今日是我无礼在先,诸位长辈怎样责罚都无妨。只不过,旧事已然重提,不如就此论清,也好给你我一个交代!”“箫姐儿倒是好气度,既然你想论,那咱们今个就听你说来。不过,若是你没说出个好歹,又当如何?”“全凭诸位长辈处置。”族长笑声干涩,却应得爽快:“好!”
裴箫击掌三声,一行数人行至,为首的婢仆呈上一封书信。少女眉眼坚定:“此乃人证物证,裴氏嫡系长房嫡长女裴箫今日在此状告旁支四爷裴坤、五爷裴许,诬陷吾兄,意图夺取巫主之位。”那旁支的四爷、五爷霎时变了脸色,惊惶着望向族长,族长却呵呵笑了:“箫姐儿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张口就要了我这老头子半条命。”众所周知,这两位爷是族长的嫡子,平日里都是横着走的。族长笑道:“你又怎样证明,这人不是你收买的?信件不是你伪造的?”“其上族长私章为证。”族长一怔,转瞬便荡开了笑意:“这哪里是什么私章啊?”裴箫心中暗叫不好,便见族长行过众人,将那小印章一人发了一个,回首笑道:“箫姐儿,你瞧,这哪是私章呢?”此举无异于指鹿为马,众人静默,然而巫主却并未站出,她只是淡然道:“舜华,念你今日初犯,便不多做追究,且去祠堂思过三日。”族长却笑道:“诶!这可不得行。箫姐儿已然行了巫冠礼,便是下任巫主。她自己承诺了任凭处置,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得干涉。”巫主暮然起身:“我以现任巫主身份,命令裴氏阿箫,前往祠堂自省三日,旁人不得干涉!”“巫主如此行径,却是将箫姐儿信诺置于何处?巫主一诺千金,如此又怎可得裴氏信服?”裴箫俯视巫主,心中苦涩。她施礼道:“今日是我冒失了,任凭族长处置。”巫主阻止不及,族长拂须道:“念在初犯,便去白堂思过三日吧。”语毕,又不忘吩咐:“诸位不得打扰。”巫主脸色微白,却也不得反驳。裴箫双手交叠胸前,行巫族致歉礼:“裴氏阿箫,领罚。”
白堂,乃当今皇九子所设刑罚,便是将屋内粉刷雪白,吃穿住行如常,却无陪伴之人,亦无玩赏之物(此处借用,后有诠释)。能在此间熬上三日,便可谓心志坚定。三日空虚,于平常是煎熬,于此刻,却可以借机将事情理顺。七年前的禁术之乱,是奏乐之人奏响了唤召毒物的古乐,她查证此事七年,证据确凿,今日若得巫主相助,怎会不成?而巫主又为何庇护族长,任亲子蒙冤?窗棂轻响,裴箫屏住呼吸,只闻几声虫鸣,是心腹传话:今日巫冠礼共有四批人马。她不由一震,一批为裴家明面上的守卫;一批为族长所派,意图故技重施使她亦不能继承巫主之位;一批则是她的暗卫。那余下那一批呢?那一批巫主暗卫,是意欲何为呢?思绪纷涌,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她这七年能够查清事情原委,巫主便不能吗?她若是知道族长的密谋,定然会暗中保护唯一能够继位的女儿。可巫主既然明了此事,又为何阻止她为兄长昭雪?或者说,巫主被什么所牵制?
困在白堂之内,诸有不便。她只得命心腹去探查此事,却不能再有所举动。三日漫长,再见天光时只觉万物美好。裴箫以闺中密友相邀出游为由,踏出了裴府。街市喧闹,却比府内令人疏朗怡悦,也可暂且放松心神。猛然间,却有马嘶声,市集混乱,不断有哭声与惊呼。“小姐,前方惊马了。”“去帮忙驯服了,切勿伤人。”“是!”声响渐息,仍有低声啜泣。裴箫掀起一角窗纱,正瞧见迎面马车翻倒在地,窗纱垂落,少年坐姿端正,身前一根黑带将他紧勒在座椅之上,袍上还挂着一团雪白。婢仆将他解了下来,那翩翩公子神态雍容,将紧抓着锦袍的白猫扯下来,抱在怀里。“殿下恕罪,是奴驾驭不当。”少年眉目慈和:“无妨,回去照规领罚便是。”裴箫略一思索,便猜出这人身份,正是当今圣上的心头肉——皇九子秦宴。未料到设出白堂这等刑罚之人,竟是这幅菩萨面貌。裴箫不由唏嘘,想来是位蛇蝎美人了。
秦宴以表谢意,上前道:“多谢恩公相救,敢问恩公贵姓?来日定携薄礼登府致谢。”本朝注重男女大防,裴箫不便下车,只道:“臣女在此见过九殿下。殿下不必客气,出手相助本是常事。”“小姐举手之劳,于吾、于这周围摊贩百姓却是救命之恩,这谢礼却是不能少的。”裴箫也不客气:“家慈乃殒南裴氏现任巫主。”“原是裴氏千金,吾此次至殒南历练,还需借住贵府。今日既巧遇,不若我便随小姐一同上府。”仍不忘补充:“我这就叫婢仆再去采购一份谢礼。”“殿下盛情,那小女便却之不恭了。”
马车被合力翻了过来,调整好诸物,秦宴上了马车。他重新系好黑带,抚着怀中的肥猫:“交规诚不欺我,乘车请系好安全带。”
巫主等人得了信,早早等在府门前。族长瞧见一车见礼以及谢礼,先是一喜又是一怒:“箫姐儿,你怎可收殿下的谢礼。”裴箫一笑,走近他道:“族长莫不是想让殿下欠裴家一个人情?”族长亦轻声道:“说出来就不聪明了。”“就是欠下了,这人情也不是您的。”裴箫也不与作多他掰扯,扬长而去。
她一路到了巫主的院子,婢女为她奉茶。她也不急,便坐在太师椅上悠然等着。巫主安排了裴宴,回来便瞧见女儿闲坐在椅子上品茶,她轻咳两声,裴箫起身施礼:“巫母。”“何事?”“来问问巫母,意欲何为?”巫主也不装糊涂,直截了当道:“这事你莫管了,也不要再擅自举动。”“巫母,你至少该说清楚苦衷。那不仅是我的阿兄,还是您的独子!”巫主笑容温婉,她牵起裴箫的手,不知何时,少女已然与她一般高了。“舜华,巫主纵然风光,却不管族中事物,巫母不能与族长相争。”少女眸中冷冽:“族长可以再立。”巫主苦笑:“哪里那般容易?如今族中早已蠢蠢欲动,稍有举措,便会掀起风浪。若家族倒了,又哪有你我容身之所?”裴箫垂眸:“脱离家族便是。”巫主理理她的鬓发:“傻孩子,不是巫母怯懦不愿,是这世道不允。没有家族依靠的孤儿寡母,怎能立足世间?更遑论没了家族的巫主,亦不过是一届小巫。”“那巫母便要将阿兄锁在暗牢中一世吗?”“待时机成熟……”裴箫厉声打断:“何时才算时机成熟?贪心之人怎会甘休?他们这群蛀虫只会不断奢求荣华,怎会顾念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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