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by 驿生有爱

我有三位舅舅，其中，和大舅的接触时间最少，屈指可数，可每一次见面，都会在我的脑海中留下痕迹，记忆深刻。

（1）

听母亲说，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大舅就外出上大学了。母亲和两个妹妹与大舅年龄相距悬殊，所以格外受到大舅的眷顾。长兄如父，她们姐妹仨深有感触。毕业后，大舅留在了上海，且在上海立业、成家。很少回盐城的大舅，每次回去都能给我们的生活留下涟漪。

在我很小的时候，上海这座城市留给我的印象之一，就是母亲总是很自豪地告诉我们兄妹三人，我们的大舅在上海，我们的大舅是高级工程师，我们的大舅是造飞机的，且是很厉害的那种战斗机……这满足了一个小男孩儿时的所有遐想。若我告诉你，我曾想象开着大舅造的最新战斗机翱翔在高空，非常非常威武！那绝不是骗你！

我们家有兄妹三人，自从父亲放下方向盘，进入公司管理层后，家中的经济与之前相比，反而有些拮据。父母都不愿亏待每一个孩子，特别在饮食上尽量满足我们的食欲，毕竟也到了我们兄弟二人长身体的时候。小妹尚小，却也是少一口不愿放手的年龄。

印象中，大舅每次回盐城，不论时间多紧，事务多繁忙，都会到我们家来探望。对于他的到来，母亲很开心，我们也很兴奋。大舅跟我们说过哪些话，今日想来已经模糊。但大舅每次离开前，放在我手心里的一张毛爷爷，至今不曾忘记。那些年的一张毛爷爷，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

大舅要回上海去了。他在迎宾路毓龙路交叉处、盐城中学旁的一处车站上车。车站距离我家不远，每次母亲都带着我去给大舅送行。我发现，来给大舅送行的人有很多，除了我们这边的亲戚，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从面上看，有些是大舅的朋友和同学，还有一些业务同事。大舅与他们一一告别，非常忙碌。等到了我的身边，总会摸摸我的头，亲切叮嘱我要好好学习。我抬头迎着大舅矍铄的目光，狠狠地点了点头。

父亲性格随和，很少责骂我们兄妹，是个令所有亲友都认可的慈父。虽然大舅那些年很少与我们接触，但在我的心目中，他并不亚于一位严父。别人让我好好学习，是因为我是一个学生。而大舅说的好好学习，话里蕴含着一种激励，还有一份期待。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种期待究竟是什么，可现在，我经历了成长、丰富了阅历，终于明白了那份期待，深有体会，且越发强烈！

（2）

“舅舅为大”，这是从书上看到的，但大舅却用实际行动给我做了示范。那是外公的一次寿宴，舅舅们宴请了盐城所有的亲朋，人数之多是历年之最。我们这些孩子早早果腹，便离开宴席，在外面玩耍。等到宴席接近尾声，看见舅舅们陪同两位老人从饭店出来，恭敬地将两位老人送上轿车，挥手告别。

转过身来，大舅看见了我们这帮小喽喽，眉开眼笑地走过来，略带醉意地对我们说道：“你们记住咯！舅舅为大！”的确，刚刚的两位老人，是舅舅、也是母亲的舅舅和舅妈，算起来是我的舅佬爷。这一幕，就这样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了。

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曾有几次与父母发生摩擦，年傲气盛的我坚决不低头，弄得与父母的关系很不和谐。当三舅知道后，喊我过去，与我谈心。语气虽然很随和，但语意却很严厉。回来后我便放低了姿态，主动和父母缓和。因为我明白，舅舅出面了，若再坚持就太不懂事了。毕竟，舅舅为大！类似这样的事情，包括我人生道路上的选择，也有很多是舅舅的建议。直到今日，我都心存感激。“舅舅为大”这句话，并不是观念上的迂腐，真的可以为我指明道路，是人生路上的一盏盏照明灯。

（3）

大舅这盏照明灯，在我大学毕业到上海择业，给我提供了很大的关心和指导。这段回忆，我永生难忘。虽然已没有机会再当面说声“谢谢”，但这份感激，却是时不时要拿出来缅怀的。每次缅怀，都会令我唏嘘不已！心痛……

记得那年的六月，上海已经高温。我从常州的学校来到上海，和大舅约好，他要带我去人才市场。人才市场设在徐家汇的万体馆。进入会场，我便傻了眼，人群熙熙攘攘，连方向都会辨错。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仗势？而已年过六旬的大舅却拉着我挤进一个个展位，递上我的一份份简历，并详细询问招人具体要求，事无巨细。我想，就是对自己的子女，也不过如此。当时我就觉得很过意不去，可看到大舅那殷切的眼神，我也鼓起精力，紧紧跟随在他的身旁。

之后，几所学校给我提供了面试机会，母亲和我又来了几次上海。人生地不熟，又是大舅抛开所有事务，领着我们母子四处奔波，和我们一同分析，给我提供参考，叮嘱我不要放弃一切机会。

最终，我在上海尘埃落定。这个结果，离不开大舅的辛劳和若干汗水。之后岁月中我的美满生活和家庭幸福，都源自于此。大舅，我感谢您！

（4）

刚刚工作，大舅会经常打来电话关心我的生活起居。当听说我需要一辆自行车时，立即安排我在周末时候到位于共和新路江杨西路口的大润发超市闸北店，他要帮我选车。当年我住在天宝路，距离曲阳路家乐福超市并不远，可以在这里自己选购自行车，且到大润发要捯两辆公交车。但听到大舅那肯定的语气，我什么都没说，立即答应。

到了周末，我坐公交来到大润发超市。大舅和大舅妈已在超市门口等我。我们直奔自行车区域，大舅看款式，大舅妈看价格，我却犹如置身事外，任凭两位老人把关。在他俩的心中，我也许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他们为我考虑细节，要让我满意，更想为我负责。等到我骑上自行车与大舅、大舅妈告别时，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他们竟然是特地为我而跑了一次超市……

那辆自行车是辆类山地车，轮胎很宽，骑上去并不轻松，但我却一直骑着。在任班主任的那年，我骑着这辆自行车家访了班级里的每位学生。幸亏有了这辆自行车，再配上一张地图，让我很快熟悉了虹口区的道路。五年后，这辆自行车被我换了一辆可以安装baby椅的永久牌自行车，却没用多久，便在一次路边停放时，被偷车贼骑走了。

（5）

逢节假日，大舅一家准备出门旅行，与我联系，问我是否有空一同前往。但因刚刚参加工作，无暇顾及其他，便没有同行。但答应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参加。却没想到竟没有机会了……若是当年那次去了，那段回忆就会保存下来了。实在遗憾……

在我的记忆里，大舅参加过两次小辈的婚礼。一次是我和红在上海举行的婚宴，大舅带着全家一同出席。我相信，大舅那天定是很高兴的，我也因为上海的婚宴有大舅全家的参与而特别欣慰。还有一次是表弟浩和他的爱人华在盐城的婚宴。当三个舅舅一起在台上参加具有当地特色的节目表演时，大舅很投入，很尽兴。从台上下来后，我发现大舅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样的喜悦，我相信我以后也一定会有！

（6）

庆儿出生的时候，大舅的身体出现了不适。他未能到产房探望。大舅妈来了，转达了大舅对新生儿的祝福。红出院后，决定到崇明家中坐月子，母亲也跟着去了。有两个妈妈照应着红，我在上海倍感宽心，然而却听到了大舅病重的消息。我们父子三人立即前往华山医院，与从盐城和上海前来的亲友碰头，得到的消息是必须立即动手术。亲友商议，轮流安排众人在医院陪夜，大家义不容辞。

手术后的大舅，情况却未见好转。涛弟幼时在上海待的时间较长，大舅经常带他玩耍，对他的印象应该是很深刻的。但当涛弟从病房出来，表情却很沮丧，说：大舅竟然认不出我来了，要我提醒，才轻声回复“是涛涛啊”……我听了心中作痛。考虑到不能让手术后的大舅太伤神，我没有随后进入病房。没想到这最后一面就这样被错过了……

庆儿满月，我们正在崇明宴请亲朋，噩耗传来，大舅过世了……立即和父母一同返沪奔丧。那时长江隧桥还未通，来往还是乘坐游轮。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母亲至今心中有一个郁结未能结开，她说，大舅生病期间，她因在崇明照顾红和庆儿，未曾到大舅身边近身伺候，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告别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表达……

我也非常遗憾、悲伤……从此上海这里少了一位亲人，少了许多相聚时光。大舅走得太早，早得让我没有报答的机会；大舅走得太可惜，可惜没能看到后辈的欢愉；大舅走得太遗憾，遗憾没有享受到应该多享受几年的福气……

愿大舅在天国里一切安好！

我的大舅

（写于2017年6月18日 父亲节）

【附：母亲对大舅的思念寄语】

母亲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