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块被捶子一下一下的碾成了泥，粘在碗边。细密的汗珠散在阿衍的脸上，在六月的燥热压抑中，阿衍不知疲倦的干着她的活。
“阿衍，土豆泥好了没，我快饿死了。”一声娇艳的女声传来，阿衍含糊的嗯了声。
“就快好了，六奶奶。”
阿衍急忙的撒上了胡椒粉，将土豆泥拌匀，在锅上翻炒了几下，就出了锅。
阿衍出了小门，穿过长长的长廊，进了里屋，看到六奶奶在对着镜子梳妆，阿衍笑了笑，将罩着碟子的盖子翻开。
一室芳香。
六奶奶闻着味，笑了笑“大抵如花美眷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会做饭还贴心的。昨天老爷还在我这说要把你娶回去，做七姨太呢。”
阿衍跪下，低着头，“姐姐，阿衍这条命是你捡来的，姐姐要打要骂，阿衍不敢有半句话，但是只求姐姐不要把我给老爷做七房。”
六姨太抬起了阿衍的下巴，大眼睛里流光涌动，“既然你不想当七姨太，从今以后你就去杂物房帮工吧。”
阿衍身子一动，头挣脱六姨太的手，猛的砸向地板，一下一下。
“姐姐，你打我骂我我都不在乎，只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姐姐。”声音哽咽。
六姨太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果然是心灵手巧，连哭都这么的让人怜惜，怪不得能将老爷迷的七荤八素。不惜和我闹掰，也要娶你做七房。”
“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他。”阿衍站起身来，直视着她，眼神从尖锐渐渐变得柔和。
“好了，你闭嘴，不要再说了。”六姨太白皙的脸爬上了一层红晕，强硬的扭开了脸。
阿衍直直的看着她，半天才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是，我这就下去。”说罢，缓缓离开。
六姨太看着阿衍的背影，愣出神来。想起了她把阿衍就回来的场景。
那时候的阿衍还不是阿衍，只是个小孩子，她也不是六姨太，是个正值芳华的二八少女。在一次上街玩耍途中，看到了一个孩子，蜷在路边的小角落，偶尔有调皮的小孩上前欺负，小孩便像一只野狗一样的上前撕咬。
她只是莫名的心疼。上前拨开小孩的碎发，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愿意和我走吗，我会好好对你的。”
她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权利，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种被选的机会。
半响，小孩抬起了脏兮兮的左手，触摸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女的脸。那么的温暖。
“我唤你作阿衍好不好？”小孩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不离眼前的少女。
之后的时光，变成了阿衍总是跟在她的后面，两个人互相打闹玩耍，她的年龄要比阿衍大，但总是阿衍在无限的包容着她。
春来秋往，两个人都以为人生大抵也就是这样了，直到那天爸爸把她叫了出去，对她语重心长的说。
“你也长大了，该是时候出嫁了。”
“是谁？”
“是城北的一户姓郭的人家，家境殷实，你去了不会受苦，只是…”
“只是家里有五个姨太是不是，我难道是要过去做六姨太吗？我不去！”
“你以为我就忍心自己的女儿做六姨太吗。怪就怪你去街上，被他看上了呀，他是个军阀，我们家可惹不起她，女儿，是做爸的对不住你呀，可是你爸不能看着老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呀。”
她冷眼旁观着声泪俱下的父亲演绎着这出闹剧，她又何尝不知到底是人家看上了她还是她被卖到了他们家，只是现在去追究原因又有什么用呢，从她被生下来了那一刻，她就注定被抛弃。
只是她不知道，还会有一个人不舍她。
在她应允出嫁后，阿衍跪在门前，求她不要出嫁，她也确实动容了。
但是阿衍，我们的命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
她还是在准备着出嫁的嫁妆。而这一切，都被阿衍看在眼里。
“阿衍，来，帮我一起准备吧，我一个人有点准备不来。”她笑眯眯的望着她，像足了一个羞涩的小新娘。
阿衍接过她手中的红布，眼中闪过一抹刺痛，旋即又消失不见。
阿衍笑了笑，“嗯。”
出嫁前的那天晚上，她辗转难眠，灯火通明。阿衍推开了房门，赤脚走进她的房中。
“阿衍…”
阿衍不说话，钻入她的被窝。“小姐，我有点冷，抱紧我。”
她抱着阿衍，仿佛找到了一个依靠，两个女孩望着未卜的命运，都相互抱紧，共同的面对着漫漫的余生。
远方传来了咿呀的戏声，六姨太回过神来，老爷又在看戏了。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是自己但好像又不是自己了，六姨太哑然失笑，穿上了旗袍，摇曳着莲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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