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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早些年我听闻剑晓阁阁主剑术天下第一,但脾气古怪,从不收徒。然而,两年前我从吴管家那里得知,阁主收了一徒。我询问吴管家原因,又派探子前去打探,不知他收的是谁,又不知他因何缘故收的徒。我自幼喜欢剑术,想拜最厉害的人为师 ,而阁主是我心中最好的师父。
我派去打探情况的探子,都无法查到阁主收徒的原因,只知道他那名弟子,是他唯一的弟子。我对那名弟子的出身、姓氏全然不知。为此,我只能请求阿爹出面。阿爹镇守江陵多年,在抵抗蒙古大军入侵时颇有功劳。我想,只要他出面,我定能拜在剑晓阁门下。
翌日清晨,阿爹留两位哥哥镇守江陵,便与我乔装打扮,一人一马直奔剑晓阁。
剑晓阁位于江陵与襄阳地界之间,坐立于其中一座山上,而山下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让我与阿爹不敢骑马践踏。
我们骑马直奔,阿爹路上一言不发,许是因为蒙古大军压境。战乱足以乱人心,人心一乱则会使城破。我心想,阿爹定是担扰我独自一人在府便索性将我送至剑晓阁。
剑晓阁立于山顶,阁主极少插手朝廷政事,有关于阁主的传闻,只知他好藏剑,他曾去过极寒之地只为寻一剑,因此阁中藏剑万千,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阔的剑痴上剑晓阁求剑,甚至不畏生死。人的喜好是否能决定命运的走向?这一点我一直在思量。不过据我所知,去剑晓阁求剑之人若不是空手而归便是一去不复返。守着剑阁的人只有阁主一人,可守着剑的人,却未必是阁主一人。阁主从不阻碍别人求剑,但有一条规定:“每日取剑只许一人,若死于藏剑阁中,与他无关。”而至今,从未听闻有人取剑成功。因此,江湖人对于求剑一事,虽颇有兴趣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远远观之。
我与阿爹来到剑晓阁山下,此时正逢春,远远便看到山上红似火的凤凰花。我从马上取来伞剑。前两年,我命吴管家替我打造一把伞剑,并提出两点要求:一、剑细不能脆,可插进伞中;二、伞轻要难破,且可容一剑。吴管家只是一笑,身为柳将军府里的管家,多少有些能耐。只是这剑材质特殊,让人打造了半载才打造出来。我依旧记得那时,我拔出伞中剑,那道光芒印在我脸上。吴管家知我喜好,特意将伞打造为红伞。我撑开伞,摸着伞面,薄且坚硬,便唤几名小卒持箭射之,箭落,伞不破且不留痕迹。我心中大喜,往后不管去向何处,都将这把伞剑带在身旁,并在伞柄上刻着“柳三娘”。
我在柳府排第三,今年十岁,上头有两位阿兄随阿爹镇守江陵,因此,府中人都唤我为“三娘”。
我和阿爹望向剑晓阁,它似一宝塔,立在山顶,门前有两座石狮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前。门紧锁,上面有一太极嵌在门内。阿爹拾起一石子丢向门口,狮子口射出数支箭。我立刻拔剑将箭斩下。门忽然敞开,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出来,瞧上去比我年长几岁。想必,他便是剑晓阁阁主唯一的弟子。他板着脸,神情严肃,说:“为何来闯剑晓阁,可是为了求剑?”阿爹摇头:“还请少侠通融,禀告阁主,说是江陵柳氏求见,请他收我女儿为徒。”那少年背着剑匣看向我:“你要拜师?”我双手叉腰:“正是。”
“让他们进来。”
不见来人,只听闻一股雄厚的声音绕在半空,搁置一会才完全散去。
少年说:“阁主有请,请进。”
我与阿爹缓缓跟上少年。少年没有御剑飞行,而是放慢脚步走着。一条悠长的古道立在两阁楼之间,古道一直往前是一瀑布,瀑布立在山间,一直往高处看,才瞧见那红似火的凤凰花。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便到了一所阁楼门前。少年停下,说:“第三层便能瞧见阁主。”我问少年:“你住在哪一层。”少年冷冷地挤出一个字:“一”。我“哦”了一声,与阿爹往深处走。
阁楼很冷清,每上前一步,都感到一股寒意。我上到二层时,看到墙上刻着许多剑招,每招每式都刻得一清二楚。
阿爹瞄了一眼墙,说:“切莫被这些剑招扰了心神。”我点头,一直登上三层,台阶上留着我们的鞋印。
“可是柳将军?”那声音再次响起,定是阁主的声音。
我立刻往前。阁主说:“还请柳将军独自一人进见。”
阿爹让我在门口等候,自己一人进去。
我不知等了多久,环顾四周,又瞧见墙上刻着的剑招,我拔出伞剑,照着比划一下。许久过后,阿爹走出来。他点头,说:“今后你就留在阁内虚心学习剑术,如有什么事,与吴管家商议。”我有些开心,但又有些难过,说:“阿爹要走了吗?”阿爹点头:“照顾好自己。”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剑晓阁一员。
2.
凤凰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在剑晓阁已待了三年。在这三年内,我不仅学会墙上的剑术,还将藏剑阁里的名剑记在心中。在这期间吴管家给我送来许多女人的衣裳。我依旧喜欢身着红衣,吴管家送来的衣裳里面也属红衣较多。而至于师父,他很少插手我们师兄妹的事情,除非我们被自己的剑气所伤或是闯入藏剑阁。师父给我与师兄定下规定:“每过五年,便可进藏剑阁中挑自己喜欢的剑,能挑出几把全看个人本事。”师兄前两年刚满五年,他身着玄衣踏入藏剑阁,阁门一关,他进去许久未出。我在门外等了许久,无心练剑,直至夕阳西下时,师兄才从藏剑阁出来,他拿出剑匣,原本藏在剑匣里的六把木剑,少了三把,其余三把被藏剑阁里的剑代替。师兄痴痴地看向从藏剑阁里取出的三把剑,嘴角上扬,全然忘记身上的疼痛。我瞧见他玄衣上沾着血迹,连忙上前询问:“师兄,可有受伤?”他像以往一样严肃,叹道:“再过五年,我定将剑匣里剩余的木剑全换成藏剑阁的剑。”他的眼神十分坚定,可白皙的脸却显得格外苍白。他嘴里喘着粗气,双手一挥,方才从藏剑阁里取出的剑全飘在半空中。凤凰花瓣似乎从山顶飘来,他身体摇摆不定,我上前搀扶。他挥手说道:“无妨。”他的话少又透着寒意,不过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我有些好奇他剑匣里的剑,一直盯着剑匣。师兄似乎看懂我的心事,把剑匣递到我手里,说:“这些年你在剑阁也识得不少剑,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我接过剑匣,心里窃喜,将剑匣抱到山上,轻轻打开,里面有三把木剑和三把藏剑阁的剑。
“奇怪,怎么少了一把?”我心想,那少了的剑定是师兄最喜欢的剑。只是不知那把剑长什么样,更不知师兄为何如此看重那把剑。我没有往自己的想法里钻,而是仔细打量着藏剑阁里的那三把剑。
第一把剑名为寒尺,在藏剑阁中排第四,听闻是师父在极寒之地里夺得此剑,师父为了寻得此剑在极寒之地被冻了三天三夜,而这把剑寒气逼人,外层包裹着一层皮革,我朝它伸手,感觉到一股寒气爬在指缝间。在那一瞬间,手僵住了,似乎动弹不得。我连忙将气运到手上,试图将寒尺握在手中,谁知一股寒气将我的手弹开。
师父和师兄都说过剑是认主的,想必这寒尺也不例外。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寒尺,看向第二把剑。
第二把剑名为龙池,藏剑阁排名第三,听闻二十年前有一池,池中有条蛟龙,蛟龙腹中便是这把龙池剑。师父当年斩下蛟龙,取出腹中剑,并命名为龙池。这把剑比其余剑都长几寸,足足有三寸,体型比我的伞剑略大些,但整体而言 ,还算得上细长。我已有一把细长的剑,对龙池不感兴趣,便看向第三把剑。
第三把剑在藏剑阁中排第一,名为霸天,这把剑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重有百斤,如御剑之术不够娴熟很难驾驭霸天。不过这把剑着实锋利,凡是兵器都要避其锋芒。它体重身宽,威力惊人,确实配得上藏剑阁剑谱第一,只是此剑我无法驾驭,便只好将它放入剑匣。可我不想无功而返,又将视线落在寒尺身上。如我可以试用寒尺,那也算是一件幸事。我将伞剑放下,将气凝于手中,迅速将包裹寒尺的皮革掀开,用气御之,谁知它寒气过重,又一次将我的气弹开。我不信邪,举手去抓住寒尺的剑柄,不料剑匣里其他三把木剑往我身上刺来。我连忙翻身,趁机握住伞剑,瞪着绕在剑匣上头的木剑。我不甘心,拔出伞剑,一手持剑,一手持伞,挥动双手散出两道剑光朝木剑劈去。木剑像活了一般,迅速躲开,又朝我飞来。我横空一跃,与三把木剑纠缠在一块。
我和木剑斗了几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我像受到“屈辱”,凝聚全部剑气朝木剑劈去,三把木剑皆断成两段落在地上。我发觉自己闯祸,想关上剑匣时,寒尺竟然自己飞了出来。它朝我刺来,我迅速躲过,它所到之处,皆化成冰。我凝聚剑气朝它劈去,它的寒意似乎凝结住我的剑气。我的剑冒出冰霜,手冻得发抖。
忽然,空中闪过人影,是师兄御剑飞往此处。那是师兄藏起的那把剑,看起来很普通,不知师兄为何如此在意。他看向我,再看向地上的木剑,说道:“为何动了贪念?”我摇头:“不是贪念,只是好奇。”他的眼神里充满不屑:“想要驾驭这把剑,还得努力才是。”我点头,心知自己折断他三把木剑,本就理亏,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盯着他说:“师兄,你剑匣里是不是都要有七把剑?”师兄点头。我笑着说:“难怪江湖人都称你为剑七。”他冷冰冰地挥手,寒尺的剑柄竟落在他手中。我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他比寒尺还冷。他看向我:“一个称号罢了。”我接着问:“师兄,你有名字吗?”他摇头:“无名无姓。”他说这话时,眼神闪烁,倒不像是真话。我看向他握在另一边手里的旧剑,似乎是一把普通的剑,“师兄,你那把剑为何不放在剑匣中?”他摇头:“不放便是不放。”我有些失望,没想到他这么难沟通。他将寒尺放入剑匣中看向我,“你折断我三把木剑,何时还我三把?”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给我两年,我定在藏剑阁内取出三把剑。”他嘴角上扬,“不用藏剑阁里的剑,木剑即可,况且你不知藏剑阁凶险。”我信心十足,说:“不知也要去闯,你那三把木剑我替你换上。”他挥了挥手,“再过两年,你便知晓。”
我看着他走远,朝他扮了一个鬼脸,但从他语气中,藏剑阁定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不然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只取出三把剑。
3.
又过了两年,便到我可以进藏书阁之时。此时,我已年芳十五,像万花丛里的花绽放,穿着一袭红衣,随着万物变迁,我变了一个模样,脸比先前瘦了些,我在腮边涂些粉黛,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颇有灵气。我从未用过胭脂,第一次使用时,恰巧被师兄撞见。他虽不说什么,但我的脸却羞红起来。他长高了许多,样子也发生变化,眼角多了一颗泪痣点缀,柳叶眉比先前长了些,眼睛透着光,似乎更清澈,但他的性格和以往一样,同样话少得可怜。我看向他说道:“师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下次你过来寻我,得事先说明。”师兄点头:“好,明白。”我心想,他一个木头,我和他说这些有何用。他走出门外,在门口侯着。我摇头,拿起伞剑走出去。他看向我,“准备闯藏剑阁了吗?”我思量了一会,点头,“嗯,欠你的三把剑今日还。”他突然说:“那三把木剑可不必还。”我说:“要还。”他说:“为何这般固执。”我也不知为何,但我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他见我不说话,说:“万事小心。”今日,他的话反而比往常多,平日里,他一直练剑,从未出去过。我想,他定不知晓外面的事情。偶尔,我会去江陵看看阿爹和两位兄长,只是近日在路上遇到许多商人,疑是蒙古人假扮而成,但阿爹从不让我插手,每次去看望他时,他都叮嘱万千,让我无事别往江陵跑。我每次都点头,但下次依旧会前往江陵。而师兄似乎无处可归,关于他的一切,我显得熟悉又陌生。我依旧不知他的名、也不知他来自何处,只知道他是我师兄。有一回,我从江陵回来,和他说起外面的情况。他静静地听着,像是有心事,迟疑一会便问我:“可有襄阳的情况。”我怀疑他与襄阳有关,想开口询问。可他瞧我眼神,似乎已然知晓我不知襄阳的情况。因为那一次的好奇,我便让吴管家关注襄阳的消息。可外面似乎乱套了,百姓担惊受怕地活着,时常瞧见城门口莫名地多了一排箭,但却不见蒙古大军来犯,也不知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我不关心这些,却又被卷入其中。如今,取剑一事近在眼前,我背上吴管家为我打造的剑匣,走向藏剑阁。
藏剑阁的门敞开,我上前走了一步。师兄在后面喊道:“师妹,藏剑阁有一个剑灵,是师父的太渊剑所化,这剑灵习得师父的剑术,如不能取胜,定要适可而止。”
我回头看向师兄,对自己这五年所学颇有信心,“师兄,放心,说好的三把剑,一把也不能少。”
师兄眉头紧锁,似乎在关心我。我的脸有些滚烫,生怕他瞧见,立刻转身。
藏剑阁的墙上刻着阁中前十名的剑,第一名的霸天,第三名的龙池和第四名的寒尺皆被师兄所得,而第二名的太渊已经修为剑灵,至于第五名的旭凤、第六名的神木、第七名的千翎则是我今日闯阁的目的。我走进藏剑阁深处,成千上万的剑插在地上,我仔细瞧着,那把散发出火光的剑便是旭凤,相传这把剑是用凤凰骨炼制而成,再将凤凰的灵引入剑中。我确定旭凤所在,再寻了一下神木,神木外形一眼便能认出,它由万年神木打造而成,是这世间最难寻的材料之一,却不想被师父寻到。我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师父的修为到底到了何地步,竟然收集到这些名剑。我瞧着旭凤和神木有些距离,便再寻了一下千翎,这剑由大鹏羽翼加玄铁打造而成,是这世上最轻盈的剑,其御剑飞行较其他剑都快。再者,用它去暗杀,可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下敌方将领首级。我瞧见它在我三步之内,便立刻去取。我没有发觉周围有异常,伸手拔出千翎。“轰”的一声响,一道蓝色的剑光朝我袭来。我将千翎收在剑匣中,拔出手中的伞剑,用伞挡下剑光。一把剑从藏剑阁内飞出,我立刻与它拉开距离。忽然,那把剑化成师父的样子,身着白袍,抚着长须。
心想,它定是镇守藏剑阁的太渊剑灵。
我见它挡在我眼前,一刻也不能松懈,举剑朝它斩去。它以指为剑,像极了师父。我用尽这五年所学,无论以什么招数,都被它一一化解。它的招式与我几乎一致,可它的速度却在我之上。我口喘粗气,知道不敌它,便绕过它,直奔旭凤。我伸手拔旭凤时,一道火光将我弹开。火光填满藏剑阁中,旭凤漂浮在空中,似乎在嘲笑我。我纵身一跃,想拽住旭凤。谁知又是一道火光,这时才发觉取剑的难处,也不知师兄是如何用六把木剑将三把名剑取出。我不甘心,眼看旭凤就在眼前。我将剑气凝聚在手指间,伸手去拽旭凤。
一团又一团火球朝我袭来,我迅速躲开,却忘了身后的剑灵。剑灵朝我斩来,剑气逼人。忽然,一阵脚步声,师兄立在门前,喊道:“霸天。”霸天从剑匣里飞出,挡住剑灵的剑气 。我回头看向师兄,“你怎么来了?”师兄御剑来到我眼前,唤出寒尺。寒尺的寒气正好可以压住旭凤,旭凤像遇到天敌一样被降服了。我跑去取神木,师兄叫住我:“别去,那把剑邪乎得很。”我不信,迅速跑到神木面前,伸手一拔,谁知神木忽然变大,我有些惊讶,难不成它可自由变唤大小。师兄不放心,来到我眼前,“定要此剑吗?”我笑,“要,这样排名前七的剑你便有六把。”师兄不解,看向我,“为何?”我耳朵有些滚烫,将注意力放在神木上,用剑气将它引出。师兄推开我,神木忽然变成一根长刺,刺中师兄的手。师兄把沾着血的手放在神木上,用剑气压住它。我不解,“怎么会?”师兄冷笑,“神木嗜血,如要驾驭它,定要比它强,不然会遭反噬。”师兄喝了一声,霸天、寒尺、旭凤、神木都飞进剑匣中。我立刻唤出千翎,带我们两人飞到山顶。千翎速度极快,我与师兄站在它身上,师兄离我很近。我瞧见他那张冷峻的面孔,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闷,又不自觉地跳了几下。
很快,我们到了山上。凤凰花依旧红似火,一束光透过凤凰花照在石墩上。我举起伞挡住那束光,坐在石墩上小憩,衣裙垂在石墩周边。师兄不知去了何处,我紧闭双眼,手拖着腮,顿生了倦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念诗。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轰隆”一声。我立刻醒来,伞剑、千翎和剑匣都立在我身旁,我御着千翎背上剑匣将伞剑收回剑匣中,往声音的方向飞去。只瞧见五把剑立在空中,师兄的剑匣碎了一地,还有一把旧剑立在师兄脚旁。我看向那把旧剑,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字,像是“岳”字,又像是“岱”字。师兄用剑气将五把剑压下,让他们全然立在地上。他额头冒汗,脸上绕着一股黑气。想来这几把剑一定很难同时驾驭,我心里生了畏惧,将剑匣和千翎递到师兄手中,“送你。”他不解,“为何送我?”我犹豫一会,说:“喜欢。”我似乎省略了一些字,脸有些通红。师兄却像是全然不知,只接过剑匣和千翎,“谢谢你,让我拥有三把好剑。”我笑,“这才配你。”
忽然,瀑布间闪过一个人影,身法轻盈,朝这边飞来。
师兄认得是师父,立刻跪下,“师父。”
“剑七,你可知错。”师父立在我们身前。
师兄点头,“知错,我不按规定闯入藏剑阁,是弟子的错,与师妹无关。”
我连忙解释,“师兄是为了救我……”
师父盯着师兄,摇头,以指化成剑气,击中师兄身上的几处穴位,“你可知你已被剑气反噬,原本寒尺与旭凤便是相斥,再加上神木,一把本身就会反噬的剑,如不能一一练化,定会遭剑气反噬,堕入魔道。”
我不敢相信,“怎会!”
“看你被剑气反噬之下,为师不责怪你,只是这几把剑你当真要炼化?”师父眼神一亮,看向师兄。
“我想试一下。”
我连忙说道:“师父,我相信师兄。”
“罢了,如遇到反噬,先将穴位封住。”
师兄点头,看向这几把剑,最难练的便是旭凤和神木。
4.
师兄近日一直在练剑,我闲来无事便给吴管家和阿爹写信。信鸽飞来飞去,倒成了我等待的习惯。师兄练完剑之后,会看一本帛书,帛书瞧上去有些老旧,不像是这几年留下的。我问师兄:“帛书记着什么?”他像受了惊的白鼠,将帛书藏于兜中。我连骂他小气,他却全当做没听见。
此时,已是深秋,师兄已将六把剑单独练熟,只是一并使用还不能完全掌握。我撕开吴管家给我寄来的书信:“樊城已被蒙古大军攻破且惨遭屠城,而襄阳城将危在旦夕,若小姐无事,就留在剑晓阁,如有要事,托老奴去办即可。”师兄在一旁瞧见我看信的表情,连忙问道:“是否有要紧事?”我摇头,他不信,移到我身后,瞥了书信一眼,神情呆滞,愣在原地 。我叹道:“没想到樊城被攻破了,也不知襄阳城……”师兄没等我说完,跑到山上练剑。山上的凤凰花凋谢了,但还保留着先前的红。我喜欢凤凰花,但不喜它有离别思念之意。我总感觉师兄很在意襄阳,从他看了信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个样,午饭也不吃,一直在山上练剑。我给他端来饭菜,他也不看一眼,那六把剑飘在半空中,师兄凝神御剑,似乎乱了心神,那把旭凤剑竟然自己钻进剑匣,许是因为害怕寒尺吧。我看师兄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便跑去找师父,让他劝劝师兄。师父摇头,说:“他如今这个关头怕是我劝也无用。”我心里生了好奇,“师兄与襄阳关系深吗?”师父点头,“深。”我接着问:“那为何从不听他说起,师父你又为何不唤他名字?”师父叹气,“他天赋异禀,来此处不足半载,便会驾驭七把木剑,而且剑气惊人,我曾与他下过几次山,他每次下山都会去襄阳,我也曾想唤他的姓名,可他却随了江湖人给他的称号,让我唤他为‘剑七’。”师父见我沉默不语接着说,“一个人的姓名只有一个人能拾起,而不是别人决定,哪怕今日我告诉你他的名,可他没下定决心拾起,任凭谁叫也无用。”我叹气,不知师兄心里还藏着哪些事,但我立刻意识到,他会去襄阳。我连忙跑出去,想劝阻他。师父叫住我,“他如今恐怕要将自己的名拾起,你就算劝他也无用。”
师兄在剑晓阁待了足足七年,他会离开吗?我跑到山上,放在石墩上的饭菜凉了,师兄也不在山上 。我立刻跑向他的房间,只瞧见他背着剑匣和提着一个包袱。
我看向他,“你要去哪?”
“襄阳。”他的语气如先前一般冷。
“你可以留下吗?襄阳城守不住的。”
他摇头,一直往前走。
“求你,留下。”我朝他喊道,眼泪落下。
他摇头,“师妹,回吧。”
山上的凤凰花落了下来,风里透着寒,钻进我的后颈,凉,刺骨般的凉。
我手持伞剑,哭喊道:“我陪你一起去,你要死,我陪你。”
忽然,他迅速移到我身后,“对不住了,师妹。”
我感到后颈一阵疼,晕了过去。
5.
翌日,我醒来时,在自己房中,似乎已过了午时。我迅速跑去师兄房间,空荡,一个人都没有。我连忙骑马奔向襄阳城,我闻到一股血腥味。远远瞧到蒙古大军的旗帜倒在地上,地上躺着几千名蒙古士兵,他们的身体早已经四分五裂,在他们尸身旁是一片狼藉,断碎的盔甲、刀剑、箭支等等。我看到地上出现无数道剑痕,每道剑痕的缝隙里都溢出鲜血。我不敢往坏处想,连忙沿着襄阳城门口的古道奔去,在距襄阳城外的十里外,地上皆是蒙古士兵的尸身,还有那几把已经被折断的剑,我认出那几把剑,是霸天、寒尺、神木……我的眼泪朦胧,还有旭凤、千翎、龙池。怎么会……它们可是难得一遇的好剑,怎会断,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城门口跪着一个人,他浑身都是血迹,头发凌乱,脸早已经血肉模糊。他的身体被无数支箭射穿,他用一把旧剑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我认出那把旧剑,是师兄的剑。我哭得已成了泪人 ,城门口立着许多士兵,高呼着:“剑七”。可那不是师兄的名,我拔下他身上的一根箭 ,那扇沉重的门开了。守城的士兵纷纷下来帮忙。我看向他们,嗓子哭哑了。其中一名士兵说:“若不是剑七拼死相守,此城已破。”我扯着他的衣袖嘶吼:“为什么不下城帮他,为什么要看他一个人战死。”士兵摇头,说:“他入了魔,不让我等靠近,担心误伤我们,所以让我们紧锁城门。”我愣在原地,又是一阵子哭泣。城中的几名百姓忽然出来,围着师兄身旁跪下。我拾起师兄断掉的六把剑,还有他手中那把旧剑。我第一次离那把剑这么近,近到可以看清原先模糊的两个字,是:“岳魂”二字。
士兵们将师兄身上的箭拔掉,并护送我和师兄回剑晓阁。这一路上,我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师兄。车外隐隐约约听到百姓的哀嚎声。护送我们的两名士兵,其中一个开口说道:“若是没有他,我们恐怕早已被屠城。”另一名士兵也附和道。我默不作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依旧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师兄以一人之力破了蒙古大军。他虽得到城中士兵和百姓的爱戴,可自己却无法瞧见了。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了剑晓阁门前。两名士兵帮我搀扶着师兄,师父似乎早料到一切,瞧见我手里拿着师兄的岳魂和拎着一袋断剑。师父接过断剑的袋子,打开一看,剑上绕着一股黑气,“他定是十分挣扎,体内的剑气才会分叉,致使六把剑全被他的剑气震断。”我止住眼泪,“他为何会挣扎?”师父从兜里掏出那本帛书,“将此书与他葬在一块吧。”
过了几个时辰,我为师兄焚香更衣,发现他身上有十几道刀伤,还有几十道箭伤。我擦拭着他的身体,师父怕我一女流之辈不便,便过来帮忙。我退了一步,师父翻过师兄的后背,我隐隐约约瞧见四个字:“精忠报国。”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手里紧握着师兄留下的帛书,前面几十页的字迹已然看不清,只看清后面三页写的内容。第一页写道:“我先祖曾被岳飞将军收养,还在爷爷背后刻上‘精忠报国’四个字,爷爷在死前也为我刻下,当时我怕疼,可刻完之后只剩下一股炽热。”第二页写道:“我好像忘记了我的名字,自师妹来了之后,有人和我一同练剑,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剑七,可我姓岳,岳翀才是我的名。”第三页写道:“听师妹说襄阳有难,我自小就和爷爷在那生活,虽然爷爷在我十岁那年便送我进剑晓阁,但我始终无法忘记襄阳,更无法忘记我的名。我对不起师父和师妹,如果我只是剑七,我愿意留下来。”我看完帛书上的字迹,抱膝痛哭。师父为师兄换上一身玄衣,背着他的尸体走了出来,“他刚入师门那会,我带他下山除恶惩奸,他看见和他同龄的孩子都有爹娘背,眼里充满羡慕,我问到他爹娘时,他只是摇头说他只有一个爷爷。我心想他定没被人背过,如今我便背他走一程。”
师父这一次没有用御剑飞行,而是从阁中背着师兄上山。我手里握着岳魂剑和师兄的帛书跟随在后。山上的凤凰花又开了,我似乎想起那一日,我举着伞遮住那一缕光,坐在石墩上托着腮小憩,而师兄就坐在我身旁,他好像在念诗,念的是什么诗我记得有些模糊,好似有一句是这样念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已完结(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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