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看着他那故作潇洒，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模样，我感到胃中波涛翻滚。

这已经是我一个星期内，见过的第五个相亲对象了。真是搞不明白，妈妈有什么可担心的？

25岁，在她看来，就已经如临大敌，难以嫁出去了。那人家35岁的女人，还活不活了？

妈妈听到我的质疑，着急地大叫，“我管她们活不活，我只管你能不能找到个好男人，” 随后还给了我一个大白眼，我立刻闭嘴，没了声响。

我其实一点也不着急，没有男人的生活反倒轻松自在。现在的男人，有几个值得托付终身？连靠近的欲望都难以被他们激起。我宁愿多享受几年独立自我的快乐和洒脱。

可妈妈不这么想。她总觉得女人的美好青春就那么几年，过了就再也无处可寻，而好男人越来越少。

我们的共识是，好男人越来越少。但我因此不想找男朋友；而于妈妈而言，是要快点下手。代沟和矛盾就这样产生了。

不想让她生气，我勉强开始了相亲之旅，一场毫无快乐、欣喜、紧张和激动可言的旅程。

【2】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妈妈朋友的同事。一个比我大15岁的大叔。

是不是男人过了35岁，都是这般油腻，我不得而知。但看到他之后，我曾经对异性的憧憬和渴望，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大叔是一家咨询公司的财务总监。那亮得耀眼的头顶，泛着油光的肉脸，让我看着反胃。

听说他妻子去世后，他一直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很是辛苦，便也有了老实可靠的美名。

妈妈本不喜欢他的经历和长相，但她朋友把这总监夸上了天，于是想，也许大我15岁的男人，知道疼人，就劝我去见见。

我无所谓，见就见吧，反正我知道跟他一定不会有结果，权当出来放放风，也就欣然答应了。

因为本就不会考虑他的存在，所以，我比他大方得体。

总监看上去好紧张，也很认真。认真地给我倒茶；认真地让我多吃小糕点；认真地给我介绍他的工作多么辛苦；认真地让我知道，他多年独自一人养育儿子的不易。

但是却没问过关于我的一个字。

我忍耐地听着他的絮叨，心想：相亲过程成了诉苦大会，这男人看来活得是真不幸福啊。

我努力集中精神听他说了一个半小时，喝了五杯茶，终于等到了他闭嘴。

然后，我笑着对他说：“谢谢您的糕点和绿茶，很香。” 说完留下100元在桌上，转身走了。

余光能感觉到他的愕然和尴尬，也算是对我这一个半小时倾听的回报吧。

妈妈当晚把我大骂了一顿，说我让她没法跟她朋友交待。

我气了，回敬她：你和你朋友才应该想想如何向我交待。这人配得上我吗？你那朋友把我当成什么了？这样一个油腻、自觉苦大仇深的老男人，有资格跟我相提并论吗？我不想给一个没有阳光、只知抱怨的男人当妻子，更不愿给他儿子当后妈。

妈妈愣住了，她竟然没想出词儿来反驳我，要知道平日里，我对她的顶撞，是无论如何不被允许的。

【3】

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喜欢回忆往昔的美好。我在想，那些妈妈年纪的女人，是不是都在潜意识里有当红娘的瘾？

而她们这样热衷于给别人介绍对象，会不会也是因为想从这个过程中，回忆一下以前自己在恋爱时的羞涩与激动？

公司财务部的李大姐50岁，很热情的一个人。那天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对我说：“黎黎，还没男朋友吧？你条件好是真好啊，但也不能太过挑剔。

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啊，一过了25岁，可真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困难户了。你可别不信，不能这样吊儿郎当，满不在乎。我跟你说啊，青春一晃就过去了。”

李大姐在我座位旁，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警告着我，还用手搭着我的肩膀，做出一副亲近的姿态。我只觉浑身抖了一下，鸡皮疙瘩骤起。完了，又被盯上了。

“我不着急，李大姐。你看咱们公司多少30多岁没男友的同事，人家都不着急，我还想过几年快乐潇洒的日子呢。”

“你可别，等你潇洒够了，黄花菜都凉了。” 大姐热心地怪着我。

“这么着吧，我把我表弟介绍给你，他可是好优秀的啊。博士毕业，在外企当高管，比你大，知道疼人。

豪宅、豪车都已经置备下了。因为一直忙于事业，从来也没正式谈过恋爱。你们俩啊，合适，哈哈，绝对合适。”

看着笑得开心的李大姐，我不禁在心里暗想：与我非亲非故，却这般热情，看来她表弟着急得很。

“不了，大姐。我还不想找男朋友。再说了，您表弟那么优秀，应该找一个跟他年龄相仿、懂得照顾他的女人。我特别不会照顾人，也不喜欢、更不想照顾人。”

李大姐搭着我肩的手瞬间移开了。她直起腰，轻轻地“切”了一声，重重地走了。

看得出她受伤不轻，不仅当场把不悦表现在了脸上，后来还在背地跟同事们数落我：自觉清高，有什么了不起。你等她到了30岁，看她来求我，我都不会接活。

我听了同事们传给我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在她们期待我能为自己辩解一番的殷切目光中，默默离开了。

我不介意她背地里说我，更不在乎她的气愤和不悦。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没人能替我作主，更没人能强行要求我什么。

她今年50岁，她表弟怎么也得奔50了吧，我又不缺爹。还是那句话，他配吗？

【4】

这第二个介绍来的男人，就让我在公司里婉拒了。我美好的周末休闲时光，没有浪费在与陌生男人见面的尬聊中，这感觉真好。

妈妈并没有放弃对我的关心与焦虑。她又发动周围的亲朋好友来协助我完成终身大事。

突然发现，似乎妈妈们都热衷于快点把女儿嫁出去; 快点让一个她们自己喜欢的男人，走进她们所关心的女孩的世界。

我不喜欢喝咖啡，却在那第三个相亲对象的夸夸其谈中喝下了六杯。

那晚乃至下一晚，我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感觉，真痛苦。

“我刚刚从澳洲回来，那里太美了，宁静与热闹交替出现，你应该去看看。去过吗，以前？”

“没有，我从没走出过中国。”

“噢，那太遗憾了。” 他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对我的没见过世面，充满了同情和遗憾。

“日本和新加坡也应该去的，这两个地方啊，以干净和友善著名，我们这里跟人家是没法比的。要去的，要去的。”

“北欧也好，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知道吧，一个人的一生，怎么也要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那才叫完整的人生。”

“非洲大草原，听说过吧。” 他的眼神充满了光彩与神秘，不知他想我怎么回答。

“听说过。” 我呐呐地说。

“噢，太美了，坐在车里看那些奔跑的羚羊，真能感到风的力量。要去，一定要去。哎，你不是有休假吗？全请了，我带你去非洲大草原玩个痛快。”

“韩国，去过吗？那里啊......”

“没去过，也不想去。我只想在休假的时候，在陌生城市的街上走走，无论去哪里，只要没有喧嚣繁杂的人群和声音，我就喜欢。”

我打断了他的话，也中断了他在我面前关于旅行的亢奋回忆。

【5】

第三个对象被我痛快地拒绝后，妈妈竟然没再跟我发火。我猜她也觉得，相亲对我来说，并不是美好的事情。

就好比一件优雅的瓷器，本可以静静地呆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却偏要让根本达不到这个欣赏高度的人，去品头论足一样的可悲。

第四个出现的男人，是我大学同学介绍的。他上来就直白地说：“跟我结婚吧。都是成年人，也老大不小的，不用玩那些虚的。

我来自农村，在这里打拼多年，挣下这份家业，只想找一个愿意跟我踏实过日子的城里姑娘，气死当初那些瞧不起我的城里女人们，谁让她们狗眼看人低。现在求着我，我都不会看她们一眼，哼哼。”

看着他吐沫横飞，气急败坏又得意忘形的模样，我顾不得礼貌，拿起背包，逃跑了。

一个人走在喧嚣的大街上，冷风不仅吹着我的长发，还不停地往脖领中灌。这清冷让我神清气爽，多日来，那些讨厌的相亲男人给我带来的恶心和厌烦，顷刻间消失殆尽。

我一点也不着急谈恋爱，倒像是妈妈比我更着急。他们那辈人也许把结婚生子，看作人生必须经历且唯一重要的大事。不仅如此，还要掐时准点。

而对我来说，假如不能遇到一个全身心爱我，让我渴望的男人，我宁愿一个人走那熟悉和陌生的人生之路。

今晚回家就去告诉妈妈，别再为我操心和担忧，这事急不得。急了也没用。

无牵无挂的生活多好，人生应该还有比谈恋爱更重要的事情吧。至少，我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摆在人前，供人挑选。

公交车来了， 我快跑两步追上了它，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了。

文|枫叶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