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礼贤宅内骚动起来,大王回来了!可是,大王的脸色那么难看!所有人忐忑不安,看着钱俶一言不发走入寝宫。
王妃推门而入,发现钱俶蹲在床头,用牙咬着被子。她吓坏了,跌跌撞撞扑倒过去,大声问:“大王,大王,这是怎么了?”
钱俶转过脸,王妃发现他在痛哭,眼泪鼻涕横流,胡子粘成了团,被子湿了一个角。
钱俶百感交集,无法回答,他还沉浸在集英殿一幕之中——
在赵光义即将递出酒盏的时候,集英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呼喊:“特急军报,即刻呈送!”
一个太监双手捧着一卷文书,高举过顶,小跑着过来,递了上去。
赵光义展开文书,匆匆看了一遍,又缓缓坐回宝座,细细看了一遍。他抬头,问钱俶:“卿家的黄妃不曾入京?”
钱俶浑身一震,说:“是,她学佛多年,已在西湖玛瑙寺出家。”
“好个有情有义的尼姑。”赵光义说着,把那一卷文书丢给了钱俶。
钱俶捧着细读,那是大宋新任江西玉山县令的密报。县令奉密旨,取道杭州赴任,查访吴越民心是否稳固,这一则专报杭州新建保俶塔一事。写的是一则近乎传奇的故事:
钱俶离杭之日,原妃黄氏落发为尼,变卖首饰衣物,在西湖宝石山上修建佛塔。吴越人得知后群情涌动,老幼竞相捐献,自发担石挑土,踊跃建塔。从城内至宝石山顶,建塔之人如蚁群附着,连绵不绝。
塔名保俶,七级浮屠一月而成,仿佛从天而降。自兴建之日起,香火已终日不断,建成之后更加兴旺。日间,香雾弥漫,萦绕塔身,如祥云凝聚。入夜,烛火灿烂,塔身有如万丈佛光映照,恍若巨烛,银河失色。至今,日日如此,无一日间歇。
乡民到保俶塔上香祈福之风,由杭州向周边州县快速扩散,现已遍布吴越十三州之地。以至于宝石山路终日拥塞,众多乡民无法登山,只能在山脚面塔燃香祈祷……
纸张轻柔,钱俶捧着却重如万仞高山。文字简略,其间深情却如西湖碧波鼓荡倾泻。钱俶眼眶里泪花闪动,但他必须咬牙强忍,竭力用平淡的语气回答:“皇上,吴越之民愚钝,最喜跟风行事,见有新塔落成,都来赶个热闹而已。”
赵光义没有说话,把那盏毒酒端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钱俶。
钱俶看到感觉赵光义变成了一头怯弱的恶狼,想吃人,却不敢上前扑咬。他怕什么?钱俶问自己,赵光义为什么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光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叹,他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说:“朕也喜佛,愿文德助朕弘扬佛法,教化万民。”他无奈的放下了那盏毒酒……
钱俶松开嘴里的被子,嘴唇被压得成了乌黑色。赵光义的心里没有善字,他的心是一架冰冷的权衡利弊的秤。他在全力备战北伐,后方必须安稳。南唐分崩,李煜可以死。吴越民心未附,钱俶不能杀。权且让钱俶苟延残喘几日,又有何妨?
是啊,赵光义随时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这有何妨?钱俶用沙哑的声音对王妃说:“百姓,百姓念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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