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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枫林和乌云森林隔着一片矮矮的山丘,小金曾经从这片山丘上方飞行了无数次,最高纪录是一个半小时。
这次,他花了两个小时。
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够快,充沛的睡眠、丰盛的早餐加上第一次工作的热情,曾让小金觉得,今天破纪录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只能压下这种兴奋的念头,让自己慢下来。
要知道,好信使的第一项优点应该是稳,第二项才是快。
小金用他锐利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森林,未到秋天,枫树依旧穿着绿装。
“还行。”小金自言自语,“爸爸曾经说过,红色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不过,我还从没见过红色的枫树。”
在偌大的森林里找一块五角形的石头,是复杂而缓慢的事情。顾客小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提醒过小金。
“石头很大,大概像——你家的树冠那么大,颜色吗——”但是说的时候,小蚯犹犹豫豫,“应该是黑色的,还长了一半青苔。”
但在金先生看来,这些信息根本没用。
“一只蚯蚓哪知道树冠多大?至于颜色,以他们微弱的视力,估计也是看不出来的。”金先生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儿子,关于如何在不熟悉的环境下寻找目的地,行程日记里写着呢。”
小金飞进了密林内,想寻找一只当地人,这就是办法——询问。
行程日记里写道——到了陌生环境里,最管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你大可以找一只动物,询问路线,注意两点,一是要礼貌,二是要找脾气温和的动物,比如天鹅、水豚、小鹿。
第一点没问题,小金的礼貌品性是公认的,但他没有找到天鹅、水豚和小鹿,只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看到了一只打盹儿的猫头鹰。
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身躯巨大,毛发厚重蓬乱,挂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弯弯的喙几乎戳到了下巴,一双肿肿的眼睛微微闭着,看起来并不具备威胁性——那两只粗糙的爪子除外,它们长着锐利的弯钩,抠进了树皮里,令人不寒而栗。
金先生和行程日记都强调过,别离吃肉的鸟儿太近,也别跟他们说话。
不过,初出茅庐的小金,最缺少的情绪就是害怕,他迫切地需要一位指路人。
保险起见,小金落在了另一棵树上,离老猫头鹰足足十米——距离这样远,即使猫头鹰有歹意,他也能迅速逃跑。
“老先生,您好!”小金呼喊道。
老猫头鹰抬抬沉重的眼皮,转动着生锈的脖子,他的嗓子听上去好像一堆沙子,干燥的字一个一个地挤出来。
“谁在说话?我看不见。”
小金奇怪地说:“我就在您正前方啊。”
“没礼貌,你看不出我眼神不好吗?”老猫头鹰缓慢地转回脸,似乎只要快一点,脖子就会断似的。
“嗯,现在看见了,看见了。”老猫头鹰说,“一只麻雀?呵呵,怎么有麻雀敢跟我说话?”
“我是鸽子。”小金说。
“别挑我的刺儿!”老猫头鹰不满地说,“什么鸽子、麻雀、野鸡,还不一样?都爱叽叽喳喳、乱蹦乱跳,打扰别人休息。”
小金连忙说:“我不是故意——”
“别打断我,小小鸟儿!”老猫头鹰喝道,又咕咕哝哝说个不停,“上次有一群麻雀,五六只那么多吧,停在我旁边吵起架来,被我用翅膀轰走了,没想到一会儿又跑回来,这下我可烦了,就伸出爪子抓向他们——当然,我老了,肯定是抓不到的,不过还是吓得他们不敢再露头。”
老猫头鹰说完,小金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不说话?是走了吗?”老猫头鹰问。
“在呢。”小金又连忙回答,“我——不确定该不该讲话。”
“唔?看来你还懂得一点礼貌。”老猫头鹰把眼睛再睁大点,“我叫耄栗,你叫什么?”
“小金。”
“小金,你被我吓到了吗?”老耄栗似笑非笑。
“怎么会?”小金挺挺胸膛,“你吓不到我,就算比你更凶猛的老鹰,也吓不到我。”
老耄栗点点头:“说得一点不错,像我这个迟钝的样子,的确吓不到谁,说句实话,我从很早以前就不打猎了,因为扇一下翅膀就累得全身酸疼,呼——”他仿佛喘不上气来,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话,“所以,我从早到晚就待在这根树枝上,哪儿都不去。”
小金立刻抓住了一个疑点,问:“你吃什么?”
“果子——主要是栗子,吃起来比较像肉。你没注意到,我站的是棵栗子树吗?”老耄栗说。
“注意到了。”小金说,但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相信。”
“你肯定不信我的话。”老耄栗一下子就看穿了小金的内心,接着说,“光吃栗子当然吃不饱,逢春夏秋季,树上会有很多小虫,我也吃它们。”
“我仍然不信。光吃这些,你能长得这么胖么?”小金直言。
“吃的虽然少,可运动的也少。”老耄栗掀开一片羽毛,露出肚子,“何况我也不胖,身上全是羽毛。”
话说到这儿,小金就有点相信了——尽管行程日记上写得明明白白,叫“鹰”的鸟都是恶人,但爸爸和爷爷也没见过所有“鹰”对不对?
“小金,你是不是遇到难处了?”老耄栗忽然问。
“呵,看我的脑子。”小金大惊道,“我要找您问路哩。”
“只要没超过红枫林,我都知道,你要找什么地方?”老耄栗说。
“一块五角形的石头。”
“如果换成别人,肯定会说你是个‘小傻瓜’。”老耄栗冷笑道。
小金整张脸变得通红,但是他没有别的问法。
没想到,老耄栗只是卖了一个关子,他仰起硕大的头,得意地说:“幸亏是我,我对红枫林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
“请您告诉我。”小金恳求道。
“它就在——唉,我老了,方向感很差,指给你看吧。”老耄栗抬起翅膀,“就在——”
忽然,小金听到了一阵“卡嚓嚓”的刺耳声音,随后,老耄栗痛苦地号叫起来。
“哎呦——哎呦——”
小金吓了一跳:“您怎么啦?”
老耄栗的翅膀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抬不起也合不上。
“我的翅膀肯定脱臼了,还不来帮帮忙?”
情急之下,小金把爸爸的嘱咐、日记的警告、自己的谨慎全忘记了,他滑翔到老耄栗的树枝上,顶起老耄栗的翅膀——天哪,翅膀比他整个身子还大好几倍。
“谢谢。”老耄栗说。
小金还没来得及说“不客气”,就看到老耄栗的爪子伸了过来,一点都不慢吞吞,冰凉的趾尖缠绕上他的脖子。
“啊!”
小金发出了短促的、惊惧的叫声,然后,栗子树恢复了宁静,猫头鹰和鸽子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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