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碎片

作者: 焦小桥 | 来源:发表于2019-02-22 06:25 被阅读125次

    童年碎片

    焦小桥

    生命里有些梦循环往复。浓密的森林透出斑驳陆离的光,飘动的影子若隐若现,金黄的叶子宛如蝴蝶铺满松软的被子……

    大约五岁,姥姥告诫:“不要上街,妖怪专吃小孩。”好奇,偷偷溜到街头,看见爸戴着高大的纸帽子游街。一群人围着喊:“打倒牛鬼蛇神!”牛和蛇看过,鬼和神会是爸头上滑稽但不可笑的帽子?爸的脸苍白。天空黑压压的真像要吃人。惊慌失措地跑回家,倒在炕上不停地喘,那时遇风过敏,蜷缩一团,似孤单惨叫的小蛤蟆。

    二姥爷、四姥爷到家唠嗑:“姑爷写个剧本,说借地主的嘴骂党,扯蛋!”二姥爷叼着烟袋:“敢和姑爷离婚?多好的人,打着灯笼找不到!”

    恐怖,抽搐,憋着不出声。“这小丫头,整天拉风匣子,瘦得像根刺儿,活不长。”四姥爷敲打着烟锅,对着我的后背嘟囔。我一动不动,偷偷地吞咽又涩又咸的大泪珠子。

    六岁,搬到新家。对面屋,两家共用一个厨房。炕比以前的大三倍,姐弟几个在上面撒欢追逐,破旧土炕在小脚丫奔跑后冒出串串灰烟儿,像飞机掠过留下的曲线。

    爸到杨木劳动改造,学干瓦工活儿,黑天后回来一脸欢喜,他兴致勃勃地和泥抹灰砌炉子,“咔嚓”划着火柴,不一会儿屋里暖暖的,全家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爸和妈到古楼子下放,每次出发的清晨,弟都会偷偷地尾随其后,待他们要上车时闪现。总是被吼叫声吓唬回来,有次,在大冷天哭得鼻涕眼泪都结了冰溜子。

    哄弟最好的办法是,姥姥变出一碗大的奶锅,抓点稀有的大米,一会儿火炉上咕噜咕噜冒出香甜的泡儿,我和妹馋得口水直流,却从未要求分享。

    外面的井台发出摇橹的动静,妹抓起扁担冲出去,姥姥也赶忙拎起水桶,乞求打水的人帮忙摇一桶水,妹和姥吃力地将水倒进缸里,哗啦哗啦滚成浪花朵朵。

    领弟妹出去列成一排,满大街地毯式搜索。在家幻想过到街上可以捡到钱,真的在副食店下水道栅栏缝隙拾到几个钢镚儿,高兴地喊破了嗓子,捧着宝贝献给辛苦的姥姥,姥姥说:“吃根冰棍儿眼睛凉洼洼的。”

    姐弟们扯手游玩到一个山丘,走着走着河面布满青苔,碧绿幽深的树和一望无垠的草晃来晃去,突然迷了路。山坡下七扭八歪的铁轨上恰巧奔出嗷嗷叫的大火车,第一次见到那玩意,以为它张着血盆大口要跑过来吞噬我们,搂抱一团嚎啕大哭,最后不知怎么找到家。

    爸偶尔回来借个照相机,挂上床单,姐弟们站下阳光下咧开大嘴,露出又烂又黑的牙,眉眼挤成一团喜气。爸在过河时捞到一很大的王八,弄出血逼我喝掉,治病。肉是啥味道,记不住。血腥味可怕极了,恨不能把肠子全吐出来。

    爸拉犁用力过猛膀子脱臼了,在家休养,恰逢省里点名招爸写剧本。爸到北京开会,回来时扛着沉重的袋子,全是肥猪肉。爸排了好多次队买到的。爸说“卖肉的直喊,东北虎来了!”那时,啥都凭票,家里到月末粮食总不够,米里掺些可恶的萝卜丝、菜叶子。

    夏天跟爸妈到大河里洗衣服,饭盒里装着切成薄片的瘦肉,不一会儿姐弟全偷吃光了。秋天跟爸去拉买好的大白菜,带尖的一车上坡太费力。弟竟耍赖,发脾气满地打滚要买书。气得爸给了他一巴掌,弟脏兮兮的小手里还是多了一本小人书。

    有次妹和弟脸上起了许多痘痘,抹上药膏像鸟屎,我的痘痘是药片都吃在肚子里。真羡慕他俩,我若起黄豆豆,掉在姥姥破得像篮球网似的背心上,然后长出美妙的芽芽该多好!

    八岁上学,又笨又蠢。大家学唱《我是公社小社员》,把“割草,施肥,拾麦穗”,理解成“哥哥,死肥 去卖水。”当时,真弄不懂。有次,老师讲到处都在批“红纸”,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心里慌慌的,感觉要批的是我。因为我不能参加劳动,蹲着给同学们看衣服,大家都怕我喘过去。课堂上看见老师唾沫星子直喷,低下头想,老师肯定不放屁,老师是圣人。想着想着睡着了,梦见爸的纸帽子放到我的头上,又变成风筝飞了,长大才晓得批判的是孔子。

    梦牵神往,记忆深处。蜘蛛在屋檐下翻转着巨大的网,乌鸦叫着盘旋出惊悚的翅膀,漆黑的夜里小老鼠东蹦西跳,闪亮的星星落下了晶莹的雪花,摇曳多姿的柳叶随风舞蹈……手足之情,唇齿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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