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是我的初恋,今世是我的爱人!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三毛
十二、撒哈拉
从那一天,我每天要给心爱的姑娘写一份情书。
医学院不大,感觉像个高中一样。学校、重型机械厂、附属医院和民居混杂在一起,围墙之内的学校比惠泉中学大不了多少,连体育场都在围墙以外。我有时会羡慕东湖对面的武大,那才是真正的大学,随时去,都会有电影放映的广告,都有懒散的学生模样的家伙,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半躺半座,不怀好意地瞅着路过的漂亮姑娘。
但是,不得不承认,医学院小有小的好处,学校本科生当中学习的风气很正,特别是口腔的学生,每天是会像高中一样去上晚自习的。这样带来的一个良性的结果是,多少年以后,我都能常常在需要的时候想起临床医学课本上的东西,口腔系的学生,需要把临床医学的课程基本修完。
晚自习的座位很紧张,因为需要隔开至少一个座位,才不至于打扰到别人。张三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差点闯了大祸。
那天,张三去自习室晚了点,没有位置了。他就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中间大剌剌地坐下了。屁股还没坐稳,他左边的那个剃着板寸的小伙问他能不能换个位置,他回答说没有可换的了。
板寸头说:“那好,你跟我出去一下,我帮你找。”
张三以为碰上活雷锋了,就收好书跟着出来了。他带的书不多,就一本,方便拿。他出了教室,发现情况不太对劲,板寸头同时叫来了几个人,把他围住了。刚好我出教室尿尿,看到他了,怕他吃亏,跑过去站在他身边,问他什么情况,他当时也不太明白。
板寸头开了腔:“你小子刚入学的吧,蛮嚣张的!”话音刚落,就一个耳光打过来,结结实实打在张三左脸颊上。张三大喊一声我操,飞起一脚,踢在板寸头的腰上,拉起我的手:冰七,快跑!”于是我们两人开始飞奔,回了宿舍。板寸头和他叫来的那几个人大概没想到张三会反击,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追上我们。
回了宿舍半个多小时,听同学说下面来了一大帮人。我们从宿舍窗户望下去,下面真的有一两百人,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挑头的正是那个板寸头,正在挨个宿舍找我们呢,因为新生宿舍就我们这一栋。我俩很有点紧张,我们没有想过刚入校就碰到这种事,各自找了根棍子拿在手里,准备宁死不屈,以一挡百,拼了小命。
事情没有我们料想的那样糟糕,我们是22班,在最后一个大班,宿舍在顶楼,五楼。在那些家伙搜到二楼的时候,学校保卫科介入了。又半小时后,张三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了,一个小时后才回来。我趁这个间隙,去自习室拿回了留在那里的书。
据张三说讲,板寸头那帮人是临床专科毕业班的,被一个刚入校的新生踢了感觉很不爽,叫上全大班的人来闹事。学校介入后,在板寸头的坚持下,带他去校医院做了检查。张三这小子身手不错,踢的地方是真的有肾挫伤。后面学过了才知道,这种挫伤不用治疗都可以恢复,板寸头却拿着诊断书要求赔偿。还好,张三的老爸是武大数学系的一个教授,在学校有些人脉。第二天专门赶过来,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向学校强调了是对方先动的手,又赔了一点钱,才把这个事情了结。
正常情况下,我会在教室九点钟结束看书,开始给王语嫣写一封情书。我计算了一下,我是九月末开始的,每天一封,八十六封刚好到圣诞节平安夜的前一天,被人围堵的那一天,是舍友睡后,打着手电完成的。
信在每天写着,我打算买八十六个信封,于是拉上龙五跑到了校门口的专门买文具的小店。小店名字挺大气——“武医大商店”,那阵子,医学院都流行改称医科大,小店也蹭上了一点光——“大”商店。“大”商店其实只有巴掌大,到处堆的都是货,老板娘是个态度极其恶劣的中年妇女,你买她的东西,她的态度就像她是一个与这个店不相关的人一样,这个自己找,那个自己找,就是收钱的时候不让你自己跑。只是买信封而已,我们犯不上和她较劲,要不然,我想跟她讲讲消费者权益。
平安夜前一天,八十六封信完成了,在信里面,我回忆了从认识她到追随她考入医学院的一年的所思所想。第八十六封信里,我引三毛的一句话作为结语:
今生是我的初恋,今世是我的爱人! 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我已大彻大悟,不再害怕我的撒哈拉会不会被吹散,我约出了王语嫣,在校门口的湖边,递给了她一包信,共八十六封。
她拿着信,有些惊讶。
“这里面,是我想对你说的一切。如果你觉得它们过于沉重,圣诞节之后还给我,我会把它们烧掉,你放心,我会难过,但我会挺得住。如果你愿意读它们,可能一晚上的时间不够。你可以从最后一封信开始。如果你高兴读到它们,明天晚上六点我在这个地方等你。”
“这么复杂呀呀!”她躲藏在她的微笑里,幸苦此刻的我经历了三个月前的顿悟,我只把能做的做到,不去被结果过于困扰,否则,又要开始疯狂的焦虑了。
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你会被卡在一个点上出不来,一旦出来了,你会觉得被卡住的时候特别不可思议。这与禅宗多讲究的“悟”很类似。所以,当有问题想不通的时候,或许不要急于做点什么,而是慢慢等着,等着哪天你可以释然以对,尽管它仍然不通。
我就静静等待答案,等着王语嫣给我揭晓。
这一年的平安夜,是星期二,王语嫣没有回家。我五点就到了东湖边,湖里有风,荷叶亦凋零,只剩不多的荷叶柄迎风摇曳,我有点哆嗦,像以前在微澜湖畔等她放学的感觉。但我的心是静的,如水入了静心塘。放眼望去,东湖的波澜在视野的尽头与天际的落霞融在一起,水与天同色;湖面无舟,但偶有飞鸟掠过,霎那间便没有了踪影。随着夜色渐浓,东湖沿岸的路灯亮了起来,代替了天空中的繁星。楼群也慢慢亮起来,倒映在水中,仿佛五彩的烟花。
【青春】青春,我们哭过笑过彷徨过12、撒哈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点,她准时出现了,我的心便被风刮着,起了巨浪。
她穿着红色的格子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米其色的裤子,在平安夜的夜色中,我突然记起柳永的《柳腰轻》: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
乍入霓裳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
王语嫣走到我身边,背着手,往前倾着身子道:“冰颖同学,你数得清你的撒哈拉有多少粒沙子吗?”
我笑道:“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有位伟大的数学家,叫数不清!”
我知道,天上的仙子,在今夜,被我拽得落了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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