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儿杂音都没有,除了几声此起彼伏,规律鲜明的咚咚声。
书包挂在门上,我蹲在坑上,按照平常的话我应该站起身来一点,或者抬头才能从书包里拿出厕纸,但现在,我只能顺着感觉和记忆,勉勉强强地拉长胳膊,用手摸着书包的纹理和拉链,骨骼间发出的吱呀声短暂地盖过了咚咚声,但过后那奇怪的声音又规律性地响了起来。
我慌忙掏出厕纸,处理完毕后迅速站起,一脚踩下冲水踏板,一阵波涛汹涌的水声像猛兽般咆哮着,厕所里的灯伴随“噔”的一声同时亮了起来,仿佛两种怪物的一唱一和。
我感到水滴四溅,我的脚腕冰冰凉,蹲的时间太久猛然站起就会产生黑晕,不知道我的瞳孔此时是什么颜色,但我看水花,是血淋淋的红。
这里没有人,灯很快就会灭掉,然后又恢复黑暗,咚咚声还不足以唤醒光明,它只会在黑暗中肆虐。
借着这灯亮的几秒钟,我用余光向四周瞟了一眼,尤其是头顶,确认了应该没有异常后,我抓起书包就推开厕所门出去,按照往常我是应该在洗手台上整理一番,再照个镜子才会离开,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在我大踏步冲出厕所门口的那一秒,灯又啪嗒一声灭掉了。
整个教学楼又恢复了一片黑暗,仅有几束微弱的灯光在门前打下几支光影,交错闪动,像极了五个挥动着的巨大手指。我疾步走出教学楼,害怕晚点连大门都会关掉。
一路上我都跌跌撞撞,昏暗的校园更是渲染了恐怖气氛,我的眼睛还是不听使唤地任意变换物体的颜色,无论是路灯,绿化带,还是柏油马路,通通都是青一片紫一片,我像是醉酒的酒鬼,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摇头摆尾地落荒而逃。
(二)
“阿姨,厕所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
“最近五一假期期间,工人不在,你们就勉强到外面凑合一下吧。”
“该死。”我的心里暗暗咒骂。
学校的办事效率向来很低。宿舍的厕所无故堵了一个星期左右,只能解决小便。找了几次宿管都无济于事,找各种各样理由搪塞过去,而那莫名其妙的咚咚声,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困扰我的。
明月楼是离我们宿舍最近的一栋教学楼,但这栋楼一般很少有人来上课,一般是用于举行会议之类的,因此格外冷清。我在里边上过几次课,教室建的倒是气派宽敞,但就是背着太阳,大夏天都会感到寒冷。
明月楼被几株巨大的芭蕉树所包围着,遮蔽得不见天日,如果恰好天时地利人和,你会看到芭蕉树在教室墙壁桌椅上的恢弘表演,透过微弱的阳光,无数片大叶子在楼间挥舞,晃的人眼花缭乱,整栋楼都像是幽灵的巢穴。
有些摄影爱好者常卡点来这里拍影子,他们称之为绝美的艺术。
至于这里的厕所,我倒是从没有来过。厕所建在教学楼最靠边的位置,这头是女,那头是男,相距甚远。第一次来看着指示牌晕头转向地找了好久,才找到了犄角旮旯的女厕所。
说来也怪,每次来上厕所,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上厕所时间很固定,一般都在晚上八点以后。自从宿舍厕所堵了以后,我就转而到明月楼解决,基本都是晚上来。
厕所的灯是声控灯,亮个五秒左右就会熄灭,而且一旦灭了就不会轻易亮起,咳嗽声跺脚声一般很难唤醒沉睡的电路,除非你故意在门上用力敲打。
第一次来是五月一日,学校大部分人都已经离校了,学校里就显得异常冷清。我离开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约离九点不到一刻钟,我本是不害怕一个人来的,毕竟我常常在十点才结束的晚自习后也会独自到教学楼里上厕所,一切的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到如果我多想一点奇怪的事情就会被判定为精神病患者。
但我真的不可否认,我确实在明月楼里听到了这奇怪的咚咚声,就像是有人踩着节拍,就像是流水作业般精准,声音不会骤然高又骤然低,间隔也不会多余或缺失一毫秒,就那么死气沉沉,像永动机般,像咒文般,像没有感情的暗语般——咚,咚,咚。
如同深海底部传来的噩耗,如同浩瀚宇宙发来的电波,如同暗夜蝙蝠扑棱的翅膀,不管到底是什么,它总会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有种后背穿刺的毛骨悚然,它不需要做什么,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没有一个抽象的定义,也没有可以称呼的代号,它什么都不必做,就只如鼻孔出气般轻松地——咚,咚,咚,便已是极致的威胁。
(三)
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过好觉了,拉灭灯,闭上眼,那个声音就阴魂不散,而厕所的种种又像万花筒般变幻莫测,一会是大红的血色,一会是沉寂的深蓝,一会又是神秘的橄榄绿。
我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每天早晨起来都是湿漉漉的身体和冒着热汗的床单。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每天追在宿管阿姨屁股后面询问维修厕所的日程成了我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室友们和我上厕所的时间均不相同,她们都在早晨。如果早上有课便到上课的教学楼去解决,没课便也就近在明月楼解决。我把我的困扰和她们说过之后,她们都觉得我在说太空文,一脸的不解和疑惑。
“你绝对是幻听了。”
“哪有什么声音啊,该不会是你的心跳声吧?”
“你要是没什么话可讲的话就赶紧背背英语单词OK?假期结束老师可要听写的。”
说不清,说不通。一股绝望涌上我的心头,我似乎不得不承认这个声音好像只针对我,只有我能听到。
想到这里,我委屈地大哭一场,室友们看着我互相眉来眼去,我知道她们一定觉得我有那大病。
倒霉到了一定的份儿上,便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我得了急性肠胃炎,半夜拖着高烧的身体去校医院急诊打点滴,心脏随着体温计的升高而加快,心房的咚咚声出奇地与那咚咚咚的声音吻合,但唯独不同的是一个由内而外,一个由外而内,知己不知彼是最可怕的。
我独自在这白床单和消毒水味的缝隙中聆听自己的心跳声,我越是不想回忆起那没完没了的咚咚声而心底的声音越坚定:那不是我的心跳声。我的心跳是有血有肉的,是有律动而充满生机的,不像那可恶的咚咚声,像是一口卡在嗓子眼儿里的痰,满是压抑和不安。
那声音仿佛在找一个出口,找一个能排泄的地方,当到达了咚咚的临界点,它便一股脑儿地涌在我面前,或许是一滩烂泥般的怪物,也或许是三头六臂的野兽,更为可怕的是它是没有成形的东西,像烟,像雾,就那么缥缈在空气之中,除了留下咚咚咚的悠远回音和阴森森的哀怨,什么痕迹都没有。
它不是我的心跳声。
它什么都不是。
(四)
打完点滴肠胃炎的症状有所减缓,但肚子还是拉个不停。我本已下定决心无论走多远的路我都不再去明月楼上厕所,我要彻底让咚咚声滚出我的生活。但我不得不向我这不争气的肚子低头,人有三急实为不错,当肚子在翻滚的时候,生理的需要远远地战胜了心理的恐惧,我又无数次地在白天、晚上捂着肚子冲向明月楼的厕所,与那里的怪物做着斗争。
我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奈何有时候实在是太害怕了,想要室友陪我一起去,但得不到她们的理解,还总是说我神神叨叨,越来越矫情。
我只好向我的男朋友求助,我和他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我其实是非常不愿意提起的,因为每次只要一回忆,那咚咚声便绝对会在我的脑海中咚个没完没了,咚到我的整个大脑都几近毁灭的程度,完全腾不出别的空间去想一些正常人该想的事情,我甚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疯子。男朋友对我还算不错,他答应只要我有需要,他便随叫随到,站在女厕所门口等我。
我和男朋友刚在一起不久,让他为我做这种事情我感到尴尬,同时也有些许感动,甚至在他答应我的那一瞬间我认定这辈子就他了,以后我做牛做马都要伺候他。
我试探性地想要他靠近女厕所门口帮我听听是否有那咚咚声,但他无论如何不愿意,说“我一个大男人干嘛要这么猥琐”。四下无人,我几乎是用求求他的口气祈求他能陪我试验,但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在第二天直接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不是你的保姆,你如果连上厕所自己都没法解决,我只能说你不是一般的矫情。”
男朋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抱着肚子弯腰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宿,床也跟着我的身体晃动,刚吐出嘴里的体温计的刻度又将要达到极点,我的屁股下面湿湿的,黏黏的,还有股比消毒水更毒辣的味道。
“喂,几点了还在被窝里笑个不停,我们不要睡觉了吗!”
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真的有够难受,我现在就是那赤裸裸的怪物。
(五)
这咚咚声彻底地改变了我的生活,身边的人看我每天精神恍惚,都带着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神情和语气高高挂起,建议我去看精神科。久而久之,我也觉得撑不住了,或许真的是我有问题。我主动走向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老师先是亦真亦幻地点燃香薰,拉上窗帘,像做法布阵一样将心理咨询室搞得一片阴暗,那咚咚声仿佛喜阴,这时它又咚咚咚个不停,我捂着耳朵,请求老师将窗帘打开。一阵交流过后,最终老师将我的症状判定为“精神压力过大”。
“学习任务重,感情问题出现状况,生病,都会引起精神压力,你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想老师你因果倒置了,所有的精神压力都是因为这咚咚声而引起的。”
“你说的这个奇怪的咚咚声,目前来看很大程度上是你的心理作用。”
“真的不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我的情绪失控了,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门口一砸,扫过桌上的香薰,叮铃哐当地掉落到地上,老师都呆住了。
我抓起门把手就要离开,老师紧紧拽住我:“你冷静。好,今晚我就陪你一起去听听。”
这句话比任何形式都来得有效力,就像一颗定心丸,我的心里踏实不少,静候夜晚的降临。
(六)
芭蕉叶在晚风的指挥下来回摇晃,叶间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震耳欲聋,像是怪物的喘息声。巨叶像神仙的蒲扇,在我们头顶扇动,月光微弱,奄奄一息地望着人间。我和心理老师走进明月楼,我刻意观察了她的表情,一脸的坦然和自信,我有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感受,我期待着看到她听到咚咚声后的惊恐。
厕所里照旧没有人,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灯亮了起来。
“没有声音啊。”
“你得到厕所里去,关上门。”
老师和我分别进了两个厕所位,我们静悄悄地,等待咚咚声打破沉寂。
过了有五分钟,除了声控灯啪塔啪塔地亮起又熄灭,再什么声音都没有。
老师吱呀一声推开厕所门,我也顺势出来,我仿佛是个说谎精。
“同学,真的是你想多了,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吧?”
“不,有,一定有。”
老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在克制她的无奈,但出于职业要求,她在忍耐。“不必多想了,我们走吧,我会给你开些药物,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和老师走出教学楼,芭蕉叶还在上空打架,战况惨烈,叶下滴着鲜血。
“只有我能听到,只有我能听到……”
我自言自语,老师没理会我。我的眼泪在黑暗中滚下,我是一个被怪物盯上的倒霉蛋,一个不被任何人相信的孤儿,还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七)
肠胃炎已经离我而去,我的身体逐渐恢复。我再也没有去明月楼上过厕所,但咚咚声还是在我的生命中藕断丝连。
当我在昏暗的环境下,在关掉灯的那一瞬,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在路过明月楼的时候,咚咚声还是会在我的脑海翻来覆去,我时常抱着脑袋满脸痛苦,回忆厕所里的种种,并且每一次回忆,比恐惧更加深刻的是我对咚咚声的憎恨,它使我面目全非,使我被贴上精神病的标签,使我失去了我最亲近最信任最依赖的朋友,它打乱了我原本平静又美好的生活,我对它的恨意只能与日俱增。
长时间没有去明月楼使我冷静不少,也借此机会给了我复仇的勇气和空间。我必将亲手将咚咚怪物宰杀,我要和它当面对质。这个念头越来越坚定,坚定到我已经彻底相信自己患上精神疾病。好极了,那就不如做一些精神病该做的事情。
我专门挑了一个夜晚,约定在不到九点一刻钟的时间,这是我们首次见面的时间,也将是我们同归于尽的时间。我揣了把水果刀在兜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去明月楼。
芭蕉叶一如平常地在风中缓慢掠过,叶间沙沙的声音如同磨刀的声音,挑衅着即将闯入这座幽城的战士。但又像是等我很久的样子,当我走近教学楼大门时,巨叶缓缓疏散,将大门露出得干干净净。很好,还算是个礼仪之邦。
我走到女厕所门口,往日的经历又浮上眼前,灯光啪塔啪塔地变动,亮起,又熄灭。我听到了轻微的咚咚声,但我辨别得清这是我的心跳声。
我往教学楼门口望了一眼,没想到大门离我的路途如此遥远——我不可能回头了。我攥紧手里捏着的水果刀,用力跺脚唤醒声控灯,冲进了厕所。
时空像暂停了,厕所一片窒息,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别的人。我等待它的出现,但却听不到那咚咚声了。
莫不是你投降了?
“咚。”
“咚。”
“咚。”
……
太好了,你还没死,我激动地要命。
“咚你大爷!”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愤怒与委屈一齐涌出我的嘴巴,这些被我压抑许久的情绪成了我此刻最有力的保护伞。而这时我也知道我已是个疯子,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咚。”
“咚。”
“咚。”
……
“你他妈再咚!”
我一脚踢开每个厕所位的门,可能是声音和动作用力过度了,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眼前又出现了如同久蹲后站起的黑晕,每个水坑又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色。
一个人都没有。
灯啪一声熄灭。
这几秒钟的间隙里,每个厕所位都此起彼伏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冲水声,它们齐心协力一同朝我咆哮,厕水奔涌而出,我成了活脱脱的恶臭落汤鸡。
灯啪一声亮起。
厕所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是谁踏下了每个厕位的冲水板。
“咚。”
“咚。”
“咚。”
……
又来了。我用拳头拼了命地在每个厕所门上砸,跟着它的节奏,咚!咚!咚!手上的血顺着胳膊滴到地上,画成了一个圈。而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声音一定要大过它,我的声音一定要大过它!
它轻蔑地咚咚着,还是不骄不躁,按着它原有的规律和节奏,像是看跳梁小丑的表演。我像带了紧箍咒的猴子,而这咚咚声就是那可怕的咒语,我在厕所的地上抱头乱蹦,俨然一个神经病。
“咚。”
“咚。”
“咚。”
……
人是会累的,它不会。
灯又灭了。
我拖着身子爬向洗手台,支撑在上边绝望地休息,我想是我要向它投降了。
我的手在洗手台上摩挲,并没有感到大理石的光滑,而是干燥又粗糙,我仔细摸了摸,是树枝。我的胳膊一紧,感觉被人用绳索捆绑,从我的手腕,胳膊,肩膀,蔓延到我的脖子,然后狠狠地用力一拉,我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灯啪一声亮起。
我抬起眼皮望了一眼镜子,这么多天以来我从没敢看过这面镜子。
“啊——”我失声尖叫。
镜子里一株巨大的树精伸缩着它的粗壮的枝干,千万藤条像八爪鱼一样蠕动,死死地锁住我的脖子,它无处施展的枝叶在墙壁上咚咚撞击,镜子里一片浊绿,不知是它射出的液体还是我的眼睛又变了色,我拽着脖间的树枝,在一片混沌中疯狂尖叫,只感觉脖子愈发地疼,滚烫的红色液体流入我的体内,我渐渐失去了嘶吼的力气,也感觉不到疼痛,视角不自觉转向了天花板,眼前一片死寂的白……
(八)
“怎么了?怎么了?快醒醒!”
听到声音我费劲地睁开眼,室友们围在我的头前。
“你们……树,厕所有树,我的脖子,脖子……”我惊起,用手不停摸着我的脖子,语无伦次。
“你在说什么啊,你做噩梦了。”
梦?不可能,不是。
“不,那里有树,还有咚咚声,它掐着我。”我抓住室友的胳膊晃着,我希望她们相信我。
“胡说什么呢,你鬼压床了吧,叫都叫不醒。”
“是啊,还好今天没课。你一直不醒,你男朋友电话都给你打爆了。”
男朋友?
我抓起手机,男朋友未接来电十多个。屏幕显示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七分,我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
梦?
我浑身疲惫,铆足了劲儿才起来,我下床推开宿舍的厕所,已经焕然一新,想起昨天假期结束,工人们提着工具箱来修的场景。
是梦,这是梦。
可眼前的梦还是那样真实,那个声音,那种疼痛,清晰可见。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毫发无损,但黑眼圈重重。
原来这是梦,还好这是梦。
我见了男朋友,和他讲述了这个离奇的梦魇,他像听老教授上课一样心不在焉,还问我那树精是不是美女。
“是不是美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梦里你抛弃了我。”
“哈?我怎么会抛弃你,开玩笑。”
男朋友还是那么不正经,看他嘴角轻轻一挑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这不是梦,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我,保护我。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那个我曾认为是平静又美好的生活。但梦一场,让我对这所谓的现实生活抱有了怀疑。时常看着宿舍的朋友们发呆,会想起我们彼此承诺无论将来对方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会选择站在一起,然而梦是那么真实,没有一个细节能使我忘记,也没有一个人的言行能让我感到虚假,反而让我觉得现实才是假的,梦才是真实的。
每每路过明月楼,那里的芭蕉叶还是如往日那样挥舞,如梦中那般拟人化,我甚至能够听到它们在窃窃私语,还可以听到叶片摩挲的声音,像是刀叉碰撞,又像是屠夫磨刀,总之我会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就这样,过了很久,咚咚声也逐渐消失不见,我也不会时常想起,我那场似梦非梦的经历不被人相信,也得到了所谓的科学解释,因此也就成了我一个人心底的秘密,我也成功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逼真的梦。
随着学业课程的增多,我与明月楼的接触也再次多了起来,那种恐惧和憎恨也在暗中消减,直至我几乎可以坦然面对。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国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句词,恰巧窗外的芭蕉叶摇入窗内,在黑板上擦来擦去。
“哈哈同学们看,芭蕉也有情,知道在说它。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一阵书本闭合的嘈杂,然后教室里变得空空如也。
“走啊,一起去厕所,这节课这么久憋死我了。”室友拉着我向厕所方向走去。
同样憋了一节课的我跟着去了。
厕所还是老样子,这里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我用余光瞟了一眼镜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我更加确信那只是个梦。我推开厕所门蹲下,灯啪一声灭了,我用拳头在门上用力敲打,灯又亮了。
“我好了,外边儿等你哈。”室友那边的冲水声响起,然后归于一片寂静。
她走了。
我也站起,就这一瞬间,“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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