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样子

爱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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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小男孩。

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笑起来还有酒窝，长得很好看，像《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似乎情商太超前，大班我就已经懂得刷存在感，有事没事在他面前晃荡，送小礼物，冲他笑，玩丢手绢的时候每次丢给他，然后等他来追我，放学提前跑回家在他经过我家门口的时候开门与他偶遇，但是从来不打招呼也不怎么说话，因为我害羞。

于是我浪费了三年，能跟他成为青梅竹马的时间。

我们同窗九年，一直到小学毕业。

每一学期对我而言最紧张的时刻不是报分数，而是班主任定座位，只是太不走运，从来没有和他同桌过，妈蛋，这么多个学期，竟然一次也没有。

一年级，我突然改变了战略，从之前的直接行为表达变成了走心。

担心自己的小九九太过明显会被小伙伴发现嘲笑，担心老师知道，担心他知道，于是长达十年的情感便成了心底永远的小秘密，任后续时间的长河中怎么也没被冲刷出来，真是苦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呢。

就这样，我在这条道上越走越黑，终于离他越来越远，以至于到毕业，我们的关系还仅仅止于普通同学，连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

小学六年，他从一个温暖的小男孩变成了混世魔王，身后成天跟着一群长得比他丑百倍的小屁孩，放学不回家，躲在路边大榕树下玩游戏打架撩妹。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撩妹时的样子，笑起来像清晨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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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年代，当领导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学校重建，我们搬到了老街的居民楼附近，班里有位女同学的爸爸为了挣钱打牌，不知道去哪里弄来几台二手的小霸王游戏机，就是打超级玛丽、魂斗罗、街头霸王，还要插卡的那种。

然后班里的男同学成了女同学家的常客，一到中午，全都挤到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省下午饭钱和零花钱去玩游戏，甚至放学也不回家。

女同学的爸爸是个裁缝，好抽烟喝酒打牌，女儿不照顾，学费交不上，还误人子弟，后来媳妇也跑了，现在偶尔回去还会碰见这老师傅，独自在镇上租个了小门面重操旧业，没什么生意，全靠女儿救济，一晃就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单着。

香港电影里常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没过多久那个据点就被班主任发现，裁缝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到头了。老师请来半数家长，倒霉的是他却成了众矢之的，家长们纷纷指责他带坏自家小孩，还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于是他爸爸气冲冲的把他拎回家，一顿毒打，他跪在地上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拒绝承认错误。然后他爸就怒了，用烧红的火钳指着他的眼睛吓唬他，你再给老子惹祸信不信我直接戳瞎你，他说你不敢。当然，他爸也确实没敢。

哼，关他屁事呀。打游戏这种事情对于当时的男同学，就像上厕所一样，不需要号召，迟早都会去，放在那种情况下，叫做刚需。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替谁管孩子，班主任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一个小学生能做到？

大家扎堆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极力压制住胸腔的不满，故作专心的在练庞中华钢笔字帖，不想参与，班长非要叫我随便说两句，然后我就真的随口说了两句，一活该，二关我什么事，全程无表情。

嘴很欠呵，非要表现出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讨厌他，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明明应该保护他的，应该拍案而起让她们全都给老娘闭嘴，接着把那个打小报告的同学揪出来拖出去斩首示众。

但是我没有，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女汉子，我是个乖巧的少先队员，成人的世界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表达，小孩子只会最不讨好的那一种。

不记得几年级，我最好的朋友，一起上下学，周末总是腻在一起的那种朋友，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三好学生，突然偷偷跟我说，他向她表白了。

我当时只说了句今天卷子错的多我要赶紧回家修改，就走了。

我当然没有哭，只是有点不高兴。

他们没有在一起，这是肯定的，因为小学生不可以谈恋爱。

路上想起每次收作业，我从不正眼瞧他，其他同学说等一会，我就耐心的等，轮到他时，我便会大声的催促，一点都不给他面子，处处跟他作对让他难堪，突然觉得自己挺讨厌的。好吧，我原谅他了，不跟我表白。

六年过得很漫长，每天都是语文数学，背课文写作业，我想快点长大。

我警告自己说上中学就不要再那样对他了，不要口是心非。也安慰自己，中学就可以自己选座位了，我一定要和他坐一起，死皮赖脸也没有关系。

终于熬过了无数个四季，校园里的桂花谢了又开，小学毕业了。

六年就这样过去，如我所愿没有人发现我的小心思，他和过去一起静静的塞满了我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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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开学的第一天，我起得很早，穿着最好看的背带裤去报名。

我想，见到他我一定要对他微笑，不要再刻意中伤，恶语相向，好的东西要大方的与他分享，像幼儿园那样，只是不要再如此害羞。

是的，我又调整了策略。

无论如何，先从做朋友开始吧。

然而教室门外的分班名单浇灭了我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好，和他同桌的愿望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我抑郁了三天。

最好的朋友去了八中，我和他不在一个班级，班里大多是陌生的面孔，班主任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唯一庆幸的是我们会常常遇见，在走廊，在运动场，在食堂。他有时候也来我们班教室门口找人，我们还是依旧不打招呼，不过勉强能算上点头之交。

所以要成为朋友很难了，以我的个性肯定不会主动去找他，然后成天跟他厮混在一起称兄道弟，我还是喜欢自然而然。

第一年的下学期，初中部组织篮球比赛。

他每天空闲时间总是在篮球场挥汗如雨，我也总是趴在窗台上看他，他长高了，比我高了近两个头，从前的小伙伴还跟着他，只是大家都长大了。

现在想想，历经父母那么多误解与反对，大家还是在一起，住一个小区，合伙开一家店，真好。

小孩子的感情，大人也许永远没法懂。

那次篮球比赛他们赢了，我一个人买了很多零食跑到四楼的走廊，一个镜头也没有落下。

年级的同学都跑下去欢呼庆祝甚至合影，只有我站得最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这个友好的动作，但他肯定看不见我在冲他笑。

管他呢，来日方长。

就是那一年暑假，我莫名其妙的被转学了，因为数学成绩不好，爸妈想让我上更好的学校。

所以我就走了，所以再也没有来日方长。

我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了，就像我再也闻不到校园里桂花的味道。

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他道个别，十年就落幕了，不声不响，和喝水一样平常。

新学校很远，我几个月才回一次家。那会还不流行打电话，手机太贵，电话费也很贵，班里有钱的同学都用小灵通，一出城区就收不到信号，但相对便宜。

那时候流行写信，用钢笔写，不过我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信，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终究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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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他，是很多年后，在我闺蜜的婚礼上。

很巧，他是新郎的老友。

很巧，我们同桌，同桌，同桌吃饭。不管怎样，还是同桌了。

我和他依然没有怎么说话，他也许不记得我了，用餐时礼貌的问：“美女要不要喝果汁”，问我男朋友要不要喝酒，我们一起摆手说不用谢谢。

他长胖了，不好看，脸像被蜜蜂蛰肿了一样，五官全被撑开，真的不好看了，笑起来不再像朝阳，走起路来比较吃力，啤酒肚太圆了，身高比当年没高多少，这模样就像是被岁月杀掉的猪。

饭后我看到了他的太太，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来拿钥匙，瘦瘦的高高的，挺漂亮，挺好。

闺蜜说太太是他高中时候的同学，分分合合八九年，几年前他爸爸因贪污进监狱，家里情况不太乐观，这个漂亮的女孩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即便至今也没有举行婚礼。

在那一刻我突然闻到了爱情真正的味道。

也突然觉得自己暗自喜欢他的那十年太轻，像小孩过家家，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

婚宴整个结束将要离开的时候，又在楼道遇到他们，太太看着孩子，他看着太太，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宠溺。

这是我期望的爱情的样子，在彼此的世界里安营扎寨。

上车的时候，我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朋友，希望我们的爱情也能在经历中开出永生的花，即使有一天遇到任何事情，也不放弃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