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我们他很兴奋，她提着裙摆向我们走来，却在某一瞬间触电般停住，她的犹豫来自于脚边那一排白色的东西。
“别怕。”我跨过那一排肥大的白虫子，牵着她的手回到马车内坐好，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群小东西的恐惧没有之前那样深了，至少在爱丽丝面前是这样，我要学着勇敢。叶茨和卡尔也跟着上来马车，坐到我们对面。
“你们……”我撑着头细细打量这两个人，他们一个视线偏向左，一个偏向右，典型的心怀鬼胎。
“旁边的马车空着。”我提醒道。
叶茨被我盯得难受了，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之前竟然一直没发现。”
那是因为你瞎！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笑：“你让我想起刚才陛下说过的话，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他思索片刻，懂了我的意思，连忙向椅子后背缩了缩，就怕我气不过，抓起桌上的盘子扣他脑门上。其实，这事儿我以前干过。
“希尔。”卡尔突然喊我的名字。
我停了几秒钟才回应他，我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叫我，第一次是方才在老国王面前。当时气氛太压抑，我没来得及去想其它的东西。我没想到像他这样狂妄自大的人会刻意去记住别人的名字，我以为，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就像黑森林里的树叶，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偏过头来看着我，深色的瞳孔黑得像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没有光亮能够照进去。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是如何熬过那些年的？我突然之间很伤心，他说我很勇敢，可我的勇敢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父王的话并没有说错，你也不需要太在意。”他说，声音听起来出奇平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如果你是指他议论我们族长的事情，我不能不在意，我永远不会认同他的意见，叶茨不会，爱丽丝不会，整个赫尔族都不能认同。我断言，在这一点上，他说错了。”我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静，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们的事情我们无权议论，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他说。
“我知道，”我顿了顿，“你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不在意，你看到的世界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凭什么要求你和他们一样？”
卡尔竟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你担心我？”
“我……”我现在特别想回去把刚才说话的自己掐死。
“我说你们，够了啊。”叶茨适时插进来，“已经从黑森林出来了，殿下，直接回皇宫吗？”
“不，我暂时不想看见父王。”卡尔面无表情地说着忤逆的话，而后又说，“你们应该没有去过王国的市集，回去之前去看看。”
“好呀，听说这里的市集十分热闹。”爱丽丝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谈话，她永远怀抱对生活的热爱，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这辈子都不沾染生活之外的污水。
马车降落在市集附近，爱丽丝拉着我径直进了一家面包坊，她饿了。爱丽丝从面包师手里接过新鲜出炉的烤面包，我想到一个现实问题，我们没钱。自从来到这里，别说市集，皇宫的门都没出来过，“买东西要给钱”的常识早忘了。我让爱丽丝等着，我去找卡尔拿钱。
从面包坊出来，远远地我看见站在白色马车前的那两个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逆着光，他们的面部是模糊的，高挺的轮廓在夕阳背景之下匀称而流畅，这是一幅真实的油画。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将会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这就逛完了？”叶茨注意到我走过来。
“没……没钱。”我说。
“还有一个女孩呢？没钱，所以你把她卖了？”卡尔注意到我是一个人。
“是，所以快给钱，我去把爱丽丝赎回来。”
卡尔轻笑一声，叶茨无奈地摇摇头，对卡尔说：“殿下，来都来了，一起去市集逛逛吧，顺便把人赎回来。”
卡尔笑得更放肆了，他点头，从我身边走过时抬手掠过我的头顶，一个闪闪的东西从他手里掉落，我伸手去接，那是只银白色的金属指环。他说：“收好，没钱就来找我，但是这东西不能卖。”
“看上去不值钱呀。”我半睁着眼睛去看昏黄阳光下的指环，它的内侧刻着两个斜体小字——永恒。
“它不值钱，所以别卖。”叶茨跟着卡尔从我身边经过，“想买什么和我说，把市集搬回去都行，我有钱。”
我收好指环跟上去问：“你哪儿来的钱，为什么我和爱丽丝没有？”
“哪儿来的不重要，”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对我说，“你只要知道，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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