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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路盲，十几年来，只有两次跨省外出，其余时间，要么在县城读书，要么在村里发霉。由于方向感极差，整整三年，我才大致摸清高中所在的县城的布局。
我极少外出，旅行与我无缘。在武汉念大一，我分不清学院三公里内的路。导航全靠百度，或者友人的指引，走过许多次后，只觉哪里的路都似曾相识。
直到前两天，我才学会乘坐有轨交通。而在去年，我才知道什么是黑车。当时因要远行上大学，父亲告诫我不要乘坐黑车，我反问什么是黑车，接着就得到一张惊恐万分的脸以及十多分钟无力失望的哀叹和讽刺。
二
前日去归元禅寺游玩。想着观赏寺庙的肃穆景象，寻访幽境，顺带把市场营销的调研完成。一路乘车，用百度地图反复照看，担心走错路耽搁赏景的时间。
到归元禅寺前，有一条翠微路。左侧是归元项目平田片区，挖掘机零散错落，一片黄土翻滚，形如废墟。想，人在新造一样事物前，总要把原有的形体推倒，根据基础再行构造。但他们推不倒自己的记忆，从头开始一个人生。记忆是深入骨髓的，所以改变自己是困难的事。
我在右侧走，遇见一个老僧在替人算命。占卜婚姻，生育，忘记还算什么。特意靠近观察，老僧约四十岁，身着长袖棕衣，脚前放着一张红底印染三尊佛像的纸，有位女性来看手相，老僧看着她的手，一摸，在身前纸上的一位佛像上点两下，又在空中往上点了三下，旁边有人解说，“步步高升”，“两个孩子，多子多福”。又听见开光，化×等词，不懂，随他们讲。觉得他们又有趣又好笑。
有位大叔，约三十多岁，心切地对僧人说“大师你也帮我看看吧。”我笑着摇头，未定之事哪可靠看手相来确定，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知或不知都无所谓。人只是在做一个又一个选择，如果能认清自身当下的处境，不会执着于“知道未来”，而应珍视现在，改善身心，学会善待自己与他人。
一路遇到各种人。心绪不宁。
寺庙香火旺盛，周边很多卖香的小贩。有一排古朴的商铺，结合现代元素，大多挂满木质的首饰，项链，荷包等小物件，金红一片，十分耀眼。
与之相对的，行乞者，卖唱者同样存在。大多行乞者都躺在路边，有的双脚残疾，有的没有双手，有的眼疾，有的健全，他们在此行乞，希望得到帮助。这种热闹与枯败并存，信仰和不幸同行的景象令我矛盾不已，它们赤裸裸地躺在你面前，告诉你世间除了金钱与繁华，还有病痛和贫穷。
三
来到寺庙门口，发现游客太多。恰逢接近五一，门票从十元涨到二十元。叹息，买了一张。进门，前面是长形香鼎，供游客插香。
往里走，跨过拱门，右面有一个吉祥钟，一旁挂着印有祝福词的挂饰，不断有人围在那里敲钟。反正我不觉得那钟声是福音，人声嘈杂，雀鸟叽喳，令我烦乱不已，没有神圣的意境。
正面是藏经阁，其左侧是大士阁，右侧是三圣殿。藏经阁内部右面靠墙有许多被玻璃密封起来的古董，清代瓷净瓶、瓷三世佛、玉卧佛，民国缅甸赠的象牙，北魏石刻，还有壶鼎类的器物。
一个词形容这些器物的处境——暗无天日。许多古物十分老旧，驻在那里，毫无生气。人来人往，观赏祭拜，乏味无比。我还想用那个紫砂壶泡茶呢……这是虐待器物。
大士阁里，两根柱子上钉着木刻对联，左边是“善恶终果报极乐万古存”，右边是“天地有慈悲功德无量寿”。横批为“佛光普照”。
三圣殿，供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不记得有什么特殊之物，金光佛像，冰冷存在，令我精神疲倦。
这些庙堂中皆有铺设供人跪拜的棉垫。游人进进出出，拜完就走，来者多为二十至四十岁的青年中年，有的携带老人或孩子。许多人都在棉垫上虔诚跪拜，我笑，不知现实生活之于他们，是否具备真实有力的性质。神仙妖魔之属，不可多说，有信仰是好的，只是别太执着于你未亲眼看见的事物。
往里走，见到药师殿，门房紧闭，庄严肃穆，右侧是僧人的居住楼房。施工声从深处传来。瞥见一个僧人在用手机对话，想知道在他们眼里，手机是否也有灵性。
身后两颗棵皂荚树，一棵三百六十岁，一级保护植物，一棵两百九十六岁，二级保护植物。时间越弥久，存留的物品便越珍贵。是这样么？如果停止生长，定会腐烂溃败，人应该多学习植物吧。
双面观音像，定在广场上，望着一个又一个顶礼膜拜的人。如果我是那尊受人膜拜的佛像，感受到众人驳杂的欲念，怕是会打人。多数人信仰的是气运通达，而非灵魂升华。大多虔诚的脸背后是对自身境况的浅薄认知，人的私欲，让佛帮忙圆，人家忙不过来的。
婚姻，家庭，事业，学业，各层面的祈愿是好的，但不宜深入。
在庙中受罪几个小时，得了一身精疲力竭，终于决定返回学校。想，日后绝对不要去热闹的景区，除了大量的二氧化碳，还有各种纷乱的人相等着你。仍想寻到幽境，遇到自在的人。
四
最喜欢的一次出行是在3月2日，与邹森出游，未达目的地前，到了莲花湖公园，不让单车进去，我们步行进入。
往左走，先在湖边游荡了一番，风景不错，我偷偷地给邹森拍了几张照，窃笑。再深入些时，看见许多古韵十足的建筑，虽然参有现代元素，但飞檐，古瓦，青画，红灯笼，砖石地，紫黄色不知名的花，种种朴素清新的物象着实让我心动。
除却那些，上一个石拱桥时，邹森帮忙把一个孩子自行车从桥这边拎到另一边，孩子的奶奶向邹森道谢，很柔和的声音。恰巧有风吹过，竹叶簌簌摇曳，有一刹那，我嗅到了淳朴的味道，不只是人，更有环境。
拱桥左方一方花圃，一位老爷爷盘腿坐在花坛上，右侧是十二生肖的铁雕，给邹森拍了两张照。往前走，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奶奶踩着小步哼着戏曲从我们身边经过，我和邹森相视一笑，“性情中人”。
灰色的古式建筑，上方有艳色壁画，老旧斑驳，有草木从楼顶长出，在夏天一定更显意境。有一栋楼房完全封闭着，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铁门锈迹斑驳，内部杂草丛生。再往里，视线开阔起来，左面并排着几户人家，右侧是湖。然而，走了十来米就发现，前方一道巨大的铁门把路堵死了……我们只好沿路返回。
路上，我教邹森吹手笛，“呼呼”很悠扬的声音，他是新手，难以吹响，告诉他具体细节。在走过一户人家时，一条狼狗突然朝我们吼起来，被吓到，怒意骤升，转念平息，狗之常情，不用理会。
往外走，转到其他幽径上，令我最意外的是在一个类似后院的地方，一位中年男子站在石坛边自顾自地拉着小提琴，他衣着整洁，双眼轻闭，奏出的曲调缓和优美，配上寂静的氛围，制造出环绕整个后院的神圣感，荡入我心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外出的好处，即，可能遇见平时看不见的美好人事。
这个地方让我生出定居的念头，它祥和，空定，自由，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心底却留下清晰的渴望，期待日后住在物象富美，人事优雅的地方。
之后无意中进入大禹神话园，此事另说。
五
外出能收获令自己欣喜的感受，是极为难得的。我外出后得到的多是烦乱，不安，疲惫，束缚。但我还是想说，多外出走走。大量人沉浸在内心世界，不愿接触外界变化，打发时间，浑浑噩噩。这对身心无益。
外界的存在令我感受到世界的变幻，认识到自己仍需行踏极长的路。如果你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收获，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已经看尽世间风景，不再对世事惊奇，一是你止步不前却茫然不知。我不觉得自己是前者，所以我还要出行，见识更多风景，寻找自己喜欢的人事物象。哪怕每次外出都局促不安，全程担心迷路。
也许对部分人而言，外出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并不勉强谁一定要多外出观看世界的新意。往日看见“此生一定要去的几个地方”之类的文章，认为它们过激。如果待在同一个地方的人能看见远方世界的美，那么走远与否都不重要。
哪有什么此生必去的地方，只有此生有幸得到的美好。是否走远，取决于你了解世界的意念与决心的坚定。而我不想做一个对美一无所知的人，不愿至死仍无值得珍惜的记忆。因此我仍会外出，仍会走远。各自愿景不同，随心而定。
所以下次去哪里呢。问问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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