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六的早上,再映只用了半晌功夫就完成了搬家这件事情,天气不好,微微下着点小雨,她腾不出手来撑伞,只好一手拖着箱子,另一只手拎着个的玻璃瓶子。她来到房屋中介公司办手续,有一两个中介懒懒散散的靠在门边儿上聊天,一点没有想给她帮忙的意思。
负责接待她的是一个小伙子,笑笑的问他:你男朋友怎么没帮你?
“他死了。“再映面无表情的回答。
看着她肃穆空洞的眼神,中介的脸微微有些僵硬,收起了刚才嘻笑的表情。
“许小姐,你的租赁手续这就办好了,这是房屋钥匙。我建议你等一下去换把锁,这样比较安全。”中介小声嘱咐到。
“嗯。”再映拿了东西,神情淡漠的向不远处的高楼走去。
02
她租住的房子是一间约30平米的小公寓,在18层。阳台、卫生间、厨房一应俱全,但非常狭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和一张小书桌,中介说这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因为觉得麻烦不愿意搬走,所以她如果需要可以继续留下来用。
再好不过。
她此刻除了一些随身衣物还有金鱼们就再也没有其它要搬进来的东西,她不愿意拿走“那个地方“他的任何一件东西,太脏。
在阳台的一个角落再映发现了一个鱼缸,正合心意,她装了干净的水把带来的小鱼放进去。空间变得开阔许多,鱼儿们欢快的游起来,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屋子打扫起来很容易,只需要擦洗一遍灰尘,再添置一些被子床单、洗漱用品即可。打扫时她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两个手指宽度大小的木牌,刻着铿锵有力的三个字“莫先生“,上面的圆孔里还套着一串木珠。木牌材质普通,但拿在手里细腻厚重。
“想必是上一位租客留下来的,反正也不碍事,就把她放在抽屉里吧。”再映心想。
03
她喜欢这个小小的居所,每天一回到家里,她会读上一本书或者关掉灯放一首歌就那么坐着,世界仿佛与她隔绝,在旁边高楼映射的微弱灯光下,看着小鱼们游来游去,在水里吐着泡泡。她喃喃到跟它们说一会儿话,只有对着它们才能说的话。
夜里她不太睡得着,总感觉鱼儿们在窃窃私语,冒出一个个气泡,顽皮的打闹。她闭上眼睛很难受,索性把眼睛挣得大大的,在心里默念:什么也不想,一张白纸,一张白纸。然后在大脑中勾画四个边角的位置,如此一来反而困顿了,半醒半睡就到了清晨。
但每当这种情况下醒来的时候,她的半边脑袋里面有根神经好像琴弦,撩拨着一波波疼痛袭来,她知道这叫神经衰弱引起的偏头痛。
再映想从一个卷纸里取出中间的卷纸筒,她借助桌子来按压,结果还是没打开。她顿时觉得无比烦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推到地上,她努力的按压着心里的怒火,局促的空间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快速拿起包离开,班还得上啊,她不清楚刚才自己突然愤怒是为什么。
这一天的工作完成的很顺利,晚上她回到家的时候,身体的不适已经消失,她拿出小小的茶盘,冲上一盏热茶,有一缕热气形成的水雾萦绕。她觉得屋子里有些许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一切简洁齐整,她瞥见早上那个弄不出来的纸巾已完美分离,再映想可能是自己太过压抑,兴许是记错了什么吧。
04
周一,再映刚到办公室就被老大叫去谈话:小映啊,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强,做事麻利又勤快,将来你在外面一定会发展的很好,过完月底就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了。赶快利用这几天好好找找工作吧!
“经理,这是什么意思?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我的续约报告已经批准了,下个月还要涨工资吗?”再映不解的问到。
“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公司的投标方案被一个设计师泄露出去了,他人也跑了,老板很生气。”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再映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你才进公司不久,掌握不了核心机密,但是听说他之前有喜欢过你。我知道你会觉得这很荒谬,但是出了这事,总要有人背锅,何况你是年资最短的。对了,记得和新人交接工作,这样月初才好让财务发工资给你。”经理毫无负担的吐露实情。
“我操。”再映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去争取。她们早就想好了她要说的话,也早就堵住了她要走的路。
“不要等到月底,我今天就不干了。”她想一想自己的处境,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果然,失恋和失业就像一对狗男女,如影随行。
05
晚上回到到家,再映发现鱼儿游得不欢快,她有点着急。
“金金、秋秋和白杜,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也只有你们了。“撒了一点鱼食,看它们吃的很欢,她弯着腰敲了敲玻璃缸,和它们打了一个招呼。
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头眩晕,胃开始疼痛。再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下午回家时她路过超市,采购了不少东西。可是结账才发现钱包没有了,她突然想起中午去公司楼下吃饭用完钱包回来就顺手放在了抽屉里。
她很尴尬的跟收银员说,不要了。那里面可还有让师傅已经斩碎的排骨啊。
她按着肚子,缓缓的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尾。她想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那或许是因为半年前,她的泪都流干了。
再映就那样呆坐着很久很久,她硬撑着站了起来,准备去倒一杯水喝,意外的在灶台发现了一包泡面,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可能是前几天顺手放的自己忘记了吧,最近的记忆力总是变得不太好。
06
再映白天开始和新同事交接工作,其它时间利用起来制作简历或是上网找新的工作机会,反正都要走了,经理也不太管。
她在上班时间偷溜着出去面试过几家,可是一个多周过去了,没有满意的。要么觉得她资历太浅;要么就是老板太LOW,一上来就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能不能接受经常和他去出差?她回了句:我丧偶。立马拎包走掉了。
这天她又要去一家公司面试,先是笔试初选,然后是面试,最后告诉她具体待定,先回家等消息。折腾了一下午,再映有些疲累,她觉得这么下去这半个月内要重新找到工作的希望可能会破灭。
面试完她刚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在地铁里一路站着回来,下车时被狠狠的踩了一脚。她没看清是谁,也来不及愤怒,就被挤到了人群中。
再映并没有懊恼,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自己的鬼运气,苦笑着叹气。外面此时正下大雨,出口处挤满了避雨的人,再映离家也还要走15分钟的路程,她记得包里有一把顶部有镂空花纹遮阳用的伞。有一个女孩倚靠在玻璃挡板下,再映看不见她的脸,彼时的她正在用手机放着一首歌曲:
天空刚下过几场雨,
看街上路人不多
现在的你在做什么
还有没有在想我
~~~~
再映怔怔的听着,鼻子有些发酸,不断有湿漉漉的人从外面挤进来,那女孩始终没有回头看,伸出一只手指沾着雨水看不清在玻璃幕墙上写着什么。歌曲似乎很应景:
外面的雨下的太久
我的心感觉冷漠
看到这一场过云雨
你是否会想起我
有雨水被风吹溅了进来,再映的脚开始变的湿润。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众人略显惊愕的眼神中,像大雨里走去。不消片刻功夫,她浑身已经湿透,大雨冲刷着她的脸,视线模糊。她觉得爽快。这些天最难过的日子,她都没有哭过,她不敢酗酒,不去抽烟。不想被任何一个人撞见她的难堪。而此时,热泪夺眶,让人几乎分辨不出是水是泪。她缓缓的迎着风雨前行,呼啸而过车子的灯光将雨水照得分明,她像是一个即将赴死女战士,淡定从容。疾走的路人从身边经过,仿若两个世界。
07
再映在清晨被一阵铃声吵醒,电话接通,经理在那端气急败坏的说到:许再映,你有没有搞错,三天不来上班电话也不说一声,剩下的工资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我有一些事…”她不知道该解释。
“我不管你有什么事今天还是要来上班,这几天就当请假扣钱处理。”经理听见她嘶哑的声音,态度并没有缓和。
“好。“她略感无力的应了一声。
她抓抓自已乱糟糟的头发,不敢相信,经理居然说她三天没有去上班。那么自己这三天来都干什么去了,现在她脑子乱乱的,只有很强的饥饿感。
她只是隐约记得,当天混身湿透了,回到家就瘫坐在地上很久,很久,后来她去换了一件衣服,再用一块大毛巾将自己包裹起来,再映觉得很累,斜靠在被子上。
然后~~然后~~然后呢?
再映拼命的去回忆。
然后,然后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是的,是一个影子,很模糊,好像在移动。
对,对,她似乎还听到了,微微的叹息声。
她再次扫描这个一眼就能看尽的房间,桌子有水果、面包还有一个体温计,她仔细看了一下,指针停留在40度。
这是什么时候量过的?这是多久之前的?为什么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有量过体温?
在她的映像中,她甚至没有买过这个东西。那么,那么这是哪儿来的,她突然想起来冲过去查看门锁,但也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没错,再映一向有回到家就反锁门的习惯。
她在这一眼就能看尽的屋子里细细又看了一遍,有了一点新发现。在厨房的灶台上,有细碎的东西,她用手沾沾闻着有生姜的气味。
她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人进来过,地上的水迹还没有完全干。
再映记得医生跟她说过,她有很严重的神精衰弱,可能就只是自己记错了。她决定不在想了,在没有找到新工作之前,她得赶快整理好去上班。
08
新来的女孩子很笨拙,反复强调了好几次的东西还是不太明白,她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解。
晚上一回到家她想打开电脑看看这些天投的简历有没有回应,自动登录的QQ立马谈出了顾展的信息:小映,请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嫁给我的吗?白露的孩子已经没了,这件事情我已处理好了。“
然后她看到了几张医院开的手术证明和缴费清单。
“去你妈的。她的孩子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孩子呢?“她恨恨的回复到。
“小映,小映,你在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我们之前存得那张卡是不是也在你那儿,我急需要用钱。”顾展的头像马上就亮了,信息随之而来。
“卡在我这儿,但是你别想了。你应该明白,这些是我的,不是我们的。”再映敲下一行字。
“小映,别这样,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知道都是我对不起你。我跟白露是最后一次,等她休养好了就回老家,我们再也不见面了。”
“别呀,你们爱多少次多少次。祝福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再映说完就迅速拉黑下线了。她没有哭,眼泪在小宝儿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提到小宝儿,她有些难受,原本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强烈的感受到他的跳动。她蜷缩在床上,控制自己不去想,望着阳台上远处闪烁的光。
她突然感觉到有一阵浓烟呛鼻,外面变得闹哄哄的,她看到阳台上已经起了火光,楼下有人在哭喊尖叫。她仿佛呆滞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火苗蔓延,烧到了阳台,烧到了落地玻璃的窗帘上,烧到了脚前的被子上。她还是一动不动,开始不在咳嗽了,整个人仿佛跌进一个巨大的深渊,她张口发不出声音,想伸手没有一丝力气,眼睛里都是黑光。
“咚咚咚…咚咚咚”再映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从猫眼里看到了中介和一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
“许小姐,昨晚你楼下的住户发生了大火,房东让我们来检查一下这间屋子受损情况。”再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看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自己还好端端的站着,那么昨晚,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楼下真的着火了吗?“她不可思议的再次确认到。
“是啊,幸好许小姐不在家,当时消防车进不来,我们对这两层的住户一间间敲门,只有你这里没有回应,我们查看录像,看到你出门了。”穿制服的人说到。
“啊。”她完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这又是一场梦境吧,她有些不安起来。
09
新的工作固定了,难得的顺利,但是离现在居住地很远,好在公司提供食宿。而且她还遇到了以前的高中同学杰西,现在已是人力资源总监,看到她很开心,劝说着让再映快点入职。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在准备搬走的那一天早上,再映看到鱼儿们都飘在了水面,她焦急的敲一敲玻璃,然而它们并没有游动。
她明明还记得,前一天晚上她问鱼儿:金金、秋秋和白杜,你们愿意跟我走吗?它们欢快的在游着,她当作它们是同意了。
这些鱼儿跟她生活了一年多,她的心事,她的弱软,它们都知道。她不要轻易把它们丢弃在垃圾桶,也不想从下水道冲走,她想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然后她在鱼缸的旁边发现了那块刻有“莫先生”的木牌,再映拿起它,有一点心慌。自从第一次收好后,她再也没有动过它。慕然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牌子上的字迹竟然不见了。
“莫先生,莫先生”再映低声叫着,房子里异常安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并没有听到回答
。
再映拿起那块木牌把它、金鱼还有一张纸放在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冢。
那纸上写道:莫先生,我要走了,请你不要跟着我。想念我的时候也不要来看我,你总是在黑夜里那样一声不吭的来到我身边,而我总也看不清你的样子。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谢谢你从来不曾伤害我。我知道你曾把我冰冷得手放进被窝里,我也知道你用了你的方式帮我挡住了大火。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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