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是个不到18岁的小姑娘。
出生在陶鹿镇的一个小屯子里，爸爸在遥远的大连渔船上捕鱼，妈妈在家收拾那几亩田地。屯子地方并不大，邻里乡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喊一嗓子就能凑成一晌儿饭菜，一桌儿麻将。以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L爸爸去L妈妈家借一千块钱过年，本来答应好的一千块放在手心里的只有那么一张。L爸爸空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了，走了一天。后院大娘凑了一把零钱，L妈妈出门去村里摸了几把牌，许是手气好，许是破釜沉舟，愣是多赢了七八十。还了钱L一家才置办年货，吃了一顿好饭菜，算是体面熬过了这个年。
L上学到初中，班里的女生偷钱，把偷来的钱都藏在她的书桌里，被批评的L有口难辩，开始逃课。书桌里什么也不放，还是被那个女孩塞进一块手表。临毕业，她跳上讲台当面对质，几番言语历历往事一吐而快。
毕业自己选择了远离家乡的一所学校，自己上网查专业资料，自己报名交钱，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职业高中的生活和她想象的不是完全一样。从不适应到适应，从陌生到熟悉，从吵架到和好，有了新朋友，认真学习课程时候偶尔也会偷摸趴桌子睡觉、学生会检查还不能忘记本班的值日，自己是班级的财政大臣，同桌嘴里的小师傅，专业课老师都表扬，她自己也喜欢，新世界的大门正徐徐打开。
2016年分配实习前夕，L患了一场大病，几乎被医生斩立决，全家举了债动了手术，请了病假回了老家。她请来假期打工认识的厨师哥哥和自己妈妈一起在陶鹿镇美食小街开了一个火锅店。
店顺利兑下来才知道包房里死过人。一楼门市也时常漏水，她搬着小马扎硬生生坐在二楼台阶一天要回损失。开店迎客，二十四小时营业，避免不了各种纷争。喝醉酒的，啤酒瓶划过脖子，进了派出所才知道疼；客人吃饱不给钱，还推三阻四大打出手，她扬起刀，满屋都是羽绒服的羽毛；拍在桌上一沓钱，非要陪酒，一杯一张。L一仰脖一个走它三十多个喝到客人脸抽筋心疼。钱反甩回去，“大哥，还喝不？这世界还是有钱买不到的东西的。”回到洗手间呕吐不止。还有调戏非礼的，插科打诨的，暗自追求的，L都能一一处理。小镇没有电子叫餐进驻，就率先微信预约，火锅快递到家。所有的配料都是打工积累，所有的餐具都是现选，所有的火锅都是特制。生意兴隆时候从早八点忙到早八点，一刻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过完春节邻家的一个大哥出了车祸横尸街头，L妈妈做过担保。火锅店的车被扣，账户冻结，资金周转不灵，反倒还欠了几十万的债。邻居一开始还安慰说还钱，到了后来也扭头不承认。亲戚借钱没有，埋怨倒是一堆，甚至还有个舅舅给邻居做了伪证。L到处借钱，不管远近，每天都奔波在借钱的路上，远在北京从未谋面就是一起玩游戏的朋友借了五万，铁岭的朋友借了两万，钱一笔笔记账，旺铺出兑，聘请律师打官司，每天如同陀螺，夜晚还需回家看护不停埋怨自己的妈妈，自己的药常常忘了吃，那段时间各种负荷心脏狂跳不止。
2017年5月，L更换了电话号码，把妈妈一起带到沈阳，重新找工作，她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工作一段时间钱攒的差不多就开始按照本子上记的一笔笔还，得给人家算利息的。L坐在我的床头，包里装着毕业证，化着淡淡的妆，长发垂下来还染了颜色，眼角还带着学生时代的笑意，说，哥哥和我们一起租房子，现在妈妈对他比对我还好。将来还想开个店，从头开始，怕啥。
是啊，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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