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自白

                          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 肖芳燕

一、我没有伙伴，总是独自地游荡

    我是一名流浪者。

    很久以前，我的步伐范围并不大，一个普通的菜市场及其周围的店铺、垃圾场。虽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我当时的愿望就是在这有限的范围里存活。

    是的，存活。

    每当清晨第一声鸟鸣啼起，我便早早起身，饥肠辘辘地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到处走着。夜晚来临，灯火初上，我常常昏昏沉沉地找些墙角旮旯躺下，时而半饱，更多的是饥寒。我很瘦弱，往日清澈的眼中已布满哀伤。

    流浪的日子很苦很累，但我必须学会不寻常的忍耐和坚强。听多了人们的叫骂和见多了他们的白眼，我倒也能无声地走开。但让我感到最辛酸的时候是，我饥寒交迫颤抖着身体去寻食时，被凶神恶煞地踢开，有时是被扫把轰打开，有时是被强壮的狗撕咬着拖开。

    我太弱小。

当那暴力呵斥伴随着厌恶神情最终以“滚开”向我袭来时，我只能疼痛着，无助着，颤抖着，挪动离开的步伐。

    我没有伙伴，总是独自地游荡，厌恶我的人通常嫌弃地骂着：野种！疯狗！

    是的，正如“野种”那两个字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犹记得我从睁开眼看清这个世界后，便一直流浪，数月如一日地，流浪。

流浪者自白

二、然而，他让我懂得了更多我没学会的东西

    这个世界好像有点残酷，尤其是对我。但我不是特别在意，因为习惯了寒冷，便不再傻傻地乞求温暖。何况……这个世界真的有温暖对我了吗？这些想法，在我没有遇见灰时就一直存在我的神识中。我不会想要报复，也无能为力，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着所谓的日子。

    然而，灰--他让我懂得了更多我没学会的东西。

    当时我还是年幼雏儿，灰又老又病羸，静静地躺在一棵梧桐树下。我从他身边轻轻地走过，以为他会排斥厌恶的瞅我，但他仍旧安静着细微地喘着鼻息。许是知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用悲悯又沧桑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我于是在他身旁停下，注视着他。你相不相信，有的眼神看一眼，便能感知到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和看法。对于灰，我就是凭着眼神而从心里敬重他--他有故事，经历的多，而且，以和为重。虽然他在我陪伴他不到半天便死去了，虽然我没有完全懂他教我的东西，但，我已经获得了一份和这个世界交流的机会--终于有别的同类肯搭理我了……

    他告诉我，有的人把我们这种生物看得低贱，于是打之骂之，殊不知我们也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之一，我们也有爱，有恨，有很多甚至他们也不懂的东西。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去对不完全了解我们的人去恨，甚至报复。他是对的，幸好我也不曾想过报复和恨。

    他还说，也许世界上所有生灵都有来世今生，这一生我们成了狗类，或许来生又成人了。不管怎样，死生不是应该总是挂在嘴边的事。有时候，生命远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他最后跟我提的，是要有感恩的心。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格外的清澈明亮，就好像清夏夜晚那璀璨闪烁的星星一般。他的故事也许就是在于这里吧，但那一抹光亮稍纵即逝，他的眼中又充满悲怆慨然。我不懂何谓感恩？从来没有谁教过我东西，更何况我也没有和其他同类有过交集。灰说，一生中总会遇到那么些过客，若他们真心待过你，哪怕是片刻，也好好记着，能回报便尽力而为，这就是感恩的一种方式。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恩……我真的需要吗？我能对谁感恩呢？

    灰走的时候很安详，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小风正好。半日相逢过去，我竟突然觉得变充实了许多，受教的影响一直伴随着我很久，让我即使流浪也能内心沉稳。逝者已矣，活着的一切都还在继续。流浪，流浪……我一天天长大了些，也能独自走走停停到更远的地方了。

流浪者自白

三、像是极夜有了曙光，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抬眼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某一天，我的心境又有了变化。

那是个寒冷冬天的早晨，北风卷地。我已经有将近两天没有进食，晕晕乎乎地坐在一个校园的老树下，我感慨地想，我要这样饿死了吗？所以当我闻到鼻畔浓郁的包子香味的那一刻时竟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匆忙咀嚼着那个包子，眼睛从迷离状态聚焦到救命的包子上，然后抬头，一张清秀的女生脸庞映入眼帘，她微微一笑，伸手把另一个包子掰碎放在我嘴边。饥饿使我狼吞虎咽，匆忙啃完之后那个人类女孩早已不见。短发，清秀，穿着这个学校普通的校服，从来没有在意过人类的异同的自己，而那一刻女孩的印象却刻在了脑海里。昔日灰对我的告诫回响于耳边，感恩吗？

    像是极夜有了曙光，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抬眼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无聊的时候就静静地坐在老树下眯眼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即使饥肠辘辘，也觉得内心深处有着某种希望，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那个黄昏，我终究是再次见到恩人，当时我欣喜无比。曾看过拥有温室的家犬眼光灼灼对主人摇尾乞怜，那时他们的眼睛光亮如星，我相信，黄昏下我的眸子也一定流动着从未有过的清澈闪亮。她依旧带着浅笑，摸摸我的头，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她的表情归于平静，又像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未有停留。但我当时却没有感到任何失望，从未奢望过谁能为自己带来长期的温饱和快乐，真的，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去感恩。当时我决定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就当是……护送她回家，我想。然而，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女孩走的那条路我并不清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巷子，很快，我跟丢了，迷路了。夜幕降临时分，寒气逼人，我遇到另一个同类，但是，来者不善，因为我闯入了他的地盘。

    那次打斗，我又一次狼狈不堪。被撕咬的疼痛充斥着全身，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仓皇又蹒跚地逃蹿。迷迷糊糊地走了好远，我感觉到了一个墙角便顺势倒地。失去感觉的那一刻其实我还在担心着女孩有没有平安到家？小巷那么多还有凶狗会不会不安全呢？但疼痛没等我纠结完就让我失去了意识。也许是我命够强大，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第二天我竟然能清醒过来！这一次受伤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醒来不但不能走路，而且我似乎又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所幸旁边有个垃圾场，我靠着点滴残羹冷炙休息了很久很久后，才终于能站起来，但一条腿伤得太严重了，移动也只能轻微地，身体依旧很虚弱。我想我是回不到有那个女孩的校园了，路太远，自己的状况可能撑不了多久。伴随着自己接下来的，除了伤残疼痛饥饿，还是流浪。

流浪者自白

四、即使再小的星星，也有微光，也能给黑夜添亮

    不能到处走动的日子里，我就在想着我经历的点滴，人类管那叫“回忆”，我在回忆我的起点，回忆灰，回忆那些颠沛流离的时光，回忆那个女孩清秀的笑。安静的生活容易带给我们思考的机会，比如我想起感恩，回报别人是一种感恩，其实，珍惜别人带给你的也是对对方心意的感恩，没必要讲究事事投桃报李，或许于我就是这样。

    想到恨，我该恨那些带给我伤痛的同类吗？该恨那些对我冷淡暴力的人类吗？可是我拥有恨又有什么用？有恨就该报复吗？想到这儿我又记起灰的话，他说的固然对，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有些恨的好，没有恨就没有爱，心是会麻木的。我可以有恨，但是我会把它当作生存的动力，我不会报复，因为那对我丝毫无意义。

    又想到死生，我会死，我懂，但是现在我更愿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既然存在着，就不意味着毫无价值。

    看来我是生活得更通透了，从前的受教到现在的反思，我一直在成长着。我还要生存，还要流浪，还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有星星的夜晚，就遥望星空，每颗星都似乎在发光，好像我们的存在一般，世间每一个生灵，都有他们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即使再小的星星，也有微光，也能给黑夜添亮，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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