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黎皓闭着眼，觉得自己如同身处一座巨大的冰窖，四肢僵硬又冰凉，动也不能动。
“嗯……”
嗓子干涩，从肺部深处一直到喉口宛如被烈火灼烧过，发个单音都疼的不行。
微微睁开眼，完全没有任何饱睡一觉之后的清爽，而是头疼欲裂。黎皓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盯着头顶的吊灯，好久没有回过神。
猛地，挣扎着爬起来，黎皓茫然环顾房间，终于在门外靠近小厨房的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的背包。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门口，黎皓跪坐在地板上，翻出手机。
——TUE 08：30 am 晴。
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发直，半天，黎皓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一回家倒头就睡的事情。
没有洗漱。
没有开空调。
没有盖被子。
……
“咳咳咳……咳咳咳……”
昨夜在上野公园受的风寒外加一整晚冻着睡觉的结果，让黎皓此时此刻好想狠狠抽两巴掌昨天迷糊的自己。
一边刷牙，一边不停地咳嗽，黎皓有种自己就要散架了的即视感。好容易刷完牙，草草抹了把脸，连爬带蹭外加滚地上了床，黎皓缩在被子里打冷颤。
对面的空调安静的吐着热气，明明应该是很暖和的，可是黎皓还是觉得冷。
那种冷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丝丝冰凉。
用力抻抻脑袋，黎皓尽量让自己不出被窝又能够被暖气吹到，可接触到空气的脖颈皮肤上瞬间一片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赶紧缩回被子，不敢造次，黎皓只露出半个脑袋。
怎么会这么冷。而且又冷又疼。
感冒是会全身疼的吗。
使尽力气够到床尾处的手机，黎皓在被子里浏览网页。两只脚在被子里不停地互相搓着，可是肢端的血管末梢就是不能热乎起来。
感冒了、全身疼和冷，这些加起来一般看来除了感冒就是发烧。黎皓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的情况，又输入了点附加条件。
一行一行仔细的看完，为保安心又多看了几个回复，黎皓低低舒口气。
应该还好，就是普通的感冒，顶多发点烧。
可是总这么想去也不是办法，今天要工作啊。
又缩了一会儿，黎皓心一横，猛地一掀被子，快速冲到衣柜前，一股脑儿的把自己所有能够穿的衣服都往身上套，接着，翻出医药包，摸出点感冒药，含在嘴里。
黎皓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药，临走之前，姥姥特意给她装了各种药品。
姥姥……
喝下一杯温水，黎皓一晃神，老人温柔又关切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
是不是，还是报个信儿会比较好。
像是突然惊醒，黎皓猛地甩甩头。
说什么呢黎皓，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不能回头。
深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黎皓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卧室，打开自己的箱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只不过是把箱子里的绘画工具拿出来而已，黎皓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咳背过气去了。稍微休息了一下，黎皓又继续起来。
铺开草图纸，两边用纸胶贴在画板上，接着把铅笔橡皮直尺云形板等一字排开，黎皓边咳着，边坐下，抓起笔。
虽然脑袋很闷很疼，虽然胸口也喘不过气，虽然眼睛干涩老是想流眼泪，但是，这些此时此刻，在黎皓面前，都是可以克服的。
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可以超越一切的。
专注起来的黎皓，什么都可以无视。
回想着昨天一天各种好玩的事情，黎皓边咳边笑，边笑边画，边画边咳，周而复始。一朵又一朵美好的图案在她的笔下依次绽放，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故事跃然纸上。
东京的夜晚，火焰般的东京塔，冬日的浅草寺，手举苹果糖的小孩，一脸清纯的男孩子，午后的上野公园，慈祥的老奶奶……
黎皓慢慢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一切，慢慢梳理着，将他们组合在自己心中的图纸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黎皓丝毫没有意识到似的，不停地画着。
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这样一次可以不用考虑一切的、埋伏案头、倾心创作的机会。
黎皓二十七了，在外人眼里，她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人生履历。
一米七二的个子，虽然姿色有些平庸，可有着似乎可以完全可以弥补这些的一切。
良好的成长家庭，清白的社会背景。
知名大学的顶尖专业毕业，留学美国，在校期间获得了几次大奖，早在回国之前，就已经有几所事务所联系她。
精通中日英三种语言，还会一点很多国家的方言，画画又好。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她拒绝了几家高薪聘请她的公司，却选择了一个刚开始没有多久的，小小的工作室。
别人问起来，黎皓总是笑着。
“我这个人，没什么追求，就想凑合凑合过，不要那么累。”
不知道的人，就会羡慕黎皓看似清闲的生活。
而知情的人，则会动容。
黎皓很闲吗？
怎么可能。
其实真的忙的底朝天的，是黎皓才对。
一个完全刚起步的小公司，黎皓何止是仅仅在设计。跑业务，联系甲方，沟通乙方，大事小事，亲历亲为。
并不是不喜欢高薪，也并不是，完全不心动于那些说出去就很长脸的工作。黎皓也纠结过，也彷徨过。
她比谁都清楚机会的错失，是有多么遗憾。
进了大的公司，的确是会更有前途，但是然后呢？就要从基本的cad开始绘制，整日整日对着电脑，然后一步一步，一年一年，慢慢熬，等到自己老了，等到前任下去了，自己就可以坐掌。
建筑业是残酷的，对待女孩就更加残酷。黎皓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自己无法成为那样惊艳世界的大师，她天生对于大的结构，就有一种本能的发怵。
她喜欢的，是整个城市的机理，是那些转角遇见的风情，是那些看似小却又精细的设计。
是她把他们跃然纸上的那个瞬间。
大的公司，几乎不会有自己用心去完成一件作品的机会。会一个组一个组的接一些很大的任务，每个人分工，基本的东西搞定后，接下来就是套路。
套路。
黎皓不喜欢，甚至觉得厌恶。
她已经这样过了八年了，实在是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青春是最美好的，她不想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去整天闷在一个小房间里，对着一台电脑，特别是那反色的页面。
最关键的，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如是没得选，那只能硬着头皮上。黎皓足够理性，她不是要幻想不要面包的人。任你有再好的理想，吃不饱饭朝不保夕又有什么用呢。
那种盲目空喊口号的人，叫作好高骛远。
但是现在主导权在自己，只看自己肯下多大的注。
一方是金字招牌闪闪发光的大公司，有着看似无限光明璀璨的未来。
一方是尚在磨刀积累锋芒的小地方，有着看似需要万里长征的以后。
拿人生下注，敢吗。
黎皓从来也不是那么按规则出牌的人。
所以黎皓没有告诉任何人，临近毕业前，和关注已久的一家小事务所线上谈了下条件，直接敲定，然后回国，上班。
———太可惜了，你没有很高的工资了。
———多遗憾啊，你没有很高的晋升空间了。
———糊涂啊，你没有大公司可以累积的人脉了。
———傻不傻啊，你没有……
对于这类型的箴言，黎皓才懒得理。
可以和客户面对面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共同讨论一个方案，可以反复仔细推敲一个又一个细节。虽然忙，虽然累，虽然钱没有那么多，可是黎皓很开心。
那种用尽脑汁，换得客户笑脸与自己的满意的成就感，没有体验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当然，做设计很开心，但是黎皓心里，很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
历经八年，终于骚情迷惘，破土而出的野心，熊熊燃烧了许久，大有燎原趋势。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变故，黎皓还会晚一点去实现它，毕竟人生还很长，她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
可惜时间不长，世上也没有如果。
所以黎皓暗地里悄悄辞掉了工作，不顾上司的极力挽留，只身来到了这里。
一意孤行，只为完成自己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或者说是，梦想。
黎皓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硬生生拽回现实的。
盯着不远处陷在柔软被子里的发光的小物件，黎皓皱着眉，不耐烦的揉揉太阳穴。
就是为了避免被打扰，才设了静音，可恶，下次就应该关机。
犹豫再三，黎皓懒懒地起身。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一没有了关注点的身体又开始又冷又疼。
许是穿了太多的衣服，黎皓觉得自己的步伐每一步都轻飘飘的，身体也不灵活了。
费劲儿的弯腰，黎皓看着来电显示，眉头鼓出一座小山峰。
陌生的来电，谁啊。
手机仍然孜孜不倦的震动着，黎皓按下了接听，免提。
清清嗓子，黎皓怕吓着对方，毕竟自己目前处于非常时期。
“您好，请问找谁。”
电话那头许久都没有回复，但是黎皓听得到，那头传来的压抑的呼吸声。
“您好？”
就在黎皓耐心快要消磨殆尽的时候，对方终于发话了。
“……十二个。”
“嗯？”
声音有点点耳熟，可是黎皓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我用这个号码给你十二个电话，你终于接了。”
“黎皓，你真是厉害，我服你。”
隔着电话，虽然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可是黎皓分明嗅到了一丝丝爽朗又阳光的味道。
阳光下男孩爽朗的笑容扑面而来。
黎皓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汤圆节快乐，各位。
我会争取多写一点的。
前两天妈妈胃痛生病了，我在家照顾了两天所以耽误了进度。
虽然现在貌似很少人看，但是不怕啦。
我还是要说一句：
———谢谢你们的观赏。
致不知多远之后看到这篇文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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