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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马大伟把桌子拍地“咚咚”响，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极力推荐你当了校长，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告诉你，现在，谁也保不了你！”
张传轩低着头，沮丧得简直要哭了。他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马局长，我当时在扶贫。我帮扶的贫困户有六个，我本来打算跑完三家就回校的。谁知道，就……”
马大伟说：“管理靠制度，不是靠人！你校长一走，学校就出纰漏。这根本是管理出了问题！我们的人到现在还在给你擦屁股。你不是说喜欢李镇西、魏书生吗？我看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你做好辞职的打算。这次，我帮不了你！等下我们开党组会，有什么情况，我及时通知你。”
张传轩连忙站起来，可怜巴巴地说：“还望马局在汪局长面前多多为我开脱几句啊。”
马大伟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自然。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贰
教育局党组会上，一把手汪承智拉长了脸，他让马大伟先通报一下明光实验学校发生的恶性事件。
中午12:55，明光实验学校，八（七）班的学生，群殴一个叫李奇的男生，并且用手机录了视频，上传到了网上，并被好事者多方转载。这件事引起了轰动，舆论一片哗然。事发半小时后，在市政府和教育局的干预下，网上的视频被删除。但是，影响极其恶劣。
副市长气得差点把凳子举起来，砸到汪承智的头上。这么恶劣事件，教育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效能考评扣分在所难免了，局长汪承智负连带责任。
党组就这件事的统一意见是：张传轩停职检查、诫勉谈话、年终绩效考评不合格。
明光实验学校管理混乱，其实大家早就有所耳闻。本来，教育局定在下周对明光实验学校进行教学视导，希望通过解剖麻雀的方式，对学校的问题进行全面梳理，限期整改。没想到，还没成行，问题倒是先暴露出来了。
下一步是研究新校长人选。在党组成员推荐的人选中，最终确定了雷鸣作为明光实验学校的代理校长。
雷鸣，男，34岁，校长后备人才。先后担任过教务主任、校长助理，在政府办挂职一年。年轻，有冲劲，不怕得罪人。现任二中副校长。
明光实验学校，教师拉帮结派现象很明显，班子内部严重不团结。担心雷鸣初来乍到，hold不住局面，党组还给他配了一个副手，钱程。
钱程，男，38岁，三中的校长助理。做事雷厉风行，讲原则。
叁
雷鸣在任职大会上，对全体教师说：“我一贯奉行的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工作去对待，把自己的工作当成一项事业来完成。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有三位教师趴在会议桌上打起呼噜。雷鸣注意到了，但是，他并没有理会。
“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just so so !教师开会睡觉，他都不敢叫醒。看来不过是个脓包。”事后，教师们议论纷纷。
本来，大家做好了一周吃苦耐劳的准备，可是，一看形势大好，依旧该干嘛干嘛。迟到早退，把腿放在办公桌上聊天、吃瓜子、玩手机、炒股。上课时间到了，他们夹着教科书，走上讲台，先对学生发一顿牢骚，再批评批评那些上课讲话、闹事的学生，最后才苦口婆心地讲讲知识点。完了，例行公事地布置了作业。课代表问今天的作业收不收？老师回答，像往常一样，同学互批互评。现在是素质教育，老师重在放手，培养学生的创新、协作、自主的科学素养。
以前，教师还担心孩子考不上一中，家长投诉。现在，义务教育均衡了，反正不管学生成绩好坏，排在全校名次靠前的学生，都可以进入一中学习。像他们这所农村学校，被录取进一中上学的学生的成绩，比城区的孩子的成绩低一两百分，是正常现象。
家长也觉得没有什么竞争力。对教育重视的，把孩子转到城区上学。不重视教育的，坐享其成教育均衡带来的惠民政策。
城区学校每年都面向农村学校招考教师。新教师刚上手，就考走了。留下这些不求上进的“佛系教师”，吊儿郎当、当天和尚撞天钟。
明光实验学校，早就在要死不活地撑着。
雷鸣当然知道这些情况。在班子会议上，他说：“我不是要新官上任烧三把火的功效，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效果。”
教师不好管，因为，他们自恃清高，不把当官的放眼里。你苦口婆心讲师德，他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
共产党给我发工资，你校长算个毛球。
教书本就是个良心活。他们不想干，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得到的结果，不过是他们云淡风轻地白你一眼，照样不拿正眼瞧你。
教师也好管，因为，他们和孩子们相处的久了，性情单纯，爱认死理。工资比别人少了一元钱，他们会一直追查到底。不是因为抠门，而是担心不公。
肆
惩罚不是教育。雷鸣不碰惩罚的高压线，他决定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
第一件事，雷鸣给每位教师发了五本教育专著。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魏书生的《班主任工作漫谈》等等。他要求大家看完之后写书评。每个教研组评出最优秀的文章，再推到学校总评，选出第一名。分别对这些好的文章，给2000、1000元的奖励不等。并推荐到教育局的微信公众平台上，更好的上豆瓣书评，他们专门在豆瓣上注册了一个账号，指派一名教师维护推广。
办公室主任朱志坚决抵制。他每天处理教育局基教科的文件，安排诸如足球比赛、篮球联赛、写字比赛、啦啦操比赛、校园文化艺术节等等工作；还要落实教师培训工作，由于工学矛盾突出，他需要一个个和教师商量，劝他们外出参加培训；他还要整理材料、应付各种各样的检查。教书都成了副业了，哪有时间读书啊。
一位教师在qq群里，公然反对雷鸣的读书会，还发一张自己在校园景观池钓鱼的照片，并配了一副对联。上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下联：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横批：愿者上钩。
雷鸣对此一笑了之。还对钱程说：“钱校长，还别说，我们的老师挺有才情的。只是用错了地方。”
当雷鸣兑现了承诺，老师拿到“稿费”之后，那些嘲讽校长谎话连篇的教师，开始闭嘴了。
钱程不无担心地对雷鸣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可是，这种奖励措施，不过是抱薪救火。而且，你根本调动不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不管你怎么做，总是还有一部分人无动于衷。”
雷鸣拍拍钱程的肩膀，问：“在你个人的价值感满足与金钱的满足之间，做选择的话，你是选前者，还是后者？”
钱程坚定地回答：“当然是前者。否则，我不会同意局里安排，到这里来做你的副手。我在三中，随便给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补补课，收入不比我的工资少。现在，除了死工资，还有累和不理解。”
雷鸣说：“对！答到点子上了。我的目的，通过金钱刺激，让教师动起来。改变他们结党营私、不干正事的陋习。下一步，我该用重金奖励他们写教育札记了。他们一旦开始了，想不好好教书、不认真观察和研究学生都不行了。记住：优秀是一种习惯。等他们习惯了，我们两人就省事了。”
钱程笑着说：“你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雷鸣笑着说：“不对，有钱能使磨推鬼。”
两人哈哈大笑。
伍
三个月过后，教师绝少有迟到早退的现象。学校一向无人问津的图书馆，突然人满为患了。甚至有教师通宵达旦地在里面看书、查资料、写作。校园内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孩子们打架斗殴的事件基本没有发生。看来，雷校长的新政卓有成效。
可是，有一群人不满意了。是谁？那些一直在校园称王称霸，兴风作浪的“坏孩子”。他们决定要给校长一点点颜色看看。
一天，在教学楼下，雷鸣正和七年级的班主任项老师谈心。这群孩子突然把一盒粉笔从三楼朝他们扔下来。
项老师立刻拔腿去追。雷鸣没有追，他一直观察这些孩子去了哪个教室。他记住了一个孩子的特征：高个，白毛衣，夹克衫，他跑到九（三）班的教室。看完之后，雷鸣慢悠悠地走到三楼。
项老师气呼呼地说：“这群家伙，跑得太快。等我跑上来，他们早就没人影。”
雷鸣说：“跟我来。看看我这个福尔摩斯是怎么办案的。”
他们两人来到九（三）班，雷鸣扫视了一下全班学生，乖乖，这些孩子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外套都换成了统一服装——校服。
雷鸣说：“同学们，你们是九年级学生，都学过物理，知道惯性。你们知道吗？高空坠物，不要说一盒粉笔，就是一根粉笔，都有可能把楼下人的脑袋砸个洞。幸运的是，你们的枪法不准，也有可能你们知道这个道理，没有直接把粉笔扔到我们的头上，而是身上。我和项老师因此幸免于难。否则的话，估计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我们，而是警察叔叔了。刚才是哪些同学起意扔粉笔的？主动承认的，学校免除惩罚。我在校长室随时恭候你们。”
说完，雷鸣就走出了教室。项老师还以为雷校长有什么高招，原来，他只是吓唬吓唬孩子。孩子们都猴精猴精的，吓唬他们管个屁用。
正想着，雷鸣小声说：“问一下他们的班主任，坐在第四组第五位靠墙的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如果他们不主动承认错误，抓住他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项老师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雷鸣说：“他们班的男生，只有他一个人穿着白色高领毛衣。错不了。”
或许是雷校长的眼神，射穿了男孩的心，又或许男孩子被唬住了。他主动跑到雷鸣那里承认了他参与了斗校长，但粉笔不是他扔的。而且，他还说他不能做汉奸，不会告诉校长是谁干的。
雷鸣微微一笑，说：“你很勇敢，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有错就改，是个好孩子。我这里有个足球，我希望你把你们那些公子哥们组个团队，课余时间踢踢球，把你们身上多余的能量释放出来。好不好？”
男孩子连连点头，拿着足球，开开心心地跑了。后来，那个扔粉笔的男生也来了，他以为校长也会给他一个足球，哪怕是个乒乓球。可是，他错了，校长罚他扫了一个星期的操场，并时刻维持操场的清洁。
陆
一年以后，雷鸣作为优秀校长代表，受到市长的亲自接见和表扬。教育局还奖励了雷鸣一笔巨款。雷鸣把这笔钱作为学校的奖励基金，并起了个高大尚的名字，叫明光实验学校文学奖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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