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江 图／网络
二哥没有参与这次干部考察，两周前就请了假，搂着嫂子飞了海南，据说这个春节可能也不回来过了！游天涯，逛海角，晒太阳，洗海澡，人家两口子进桃花源，渡蓬莱岛，绕世界野去了。
二哥是我们单位的才子，大神一般的存在。其实念书那时候就是，直到现在，将来肯定也还是。
听说，当年大学里的女生们把个二哥爱得死去活来。因为学生时代的偶像们，都只存在于画报磁带和课外书籍杂志里，二哥一人几乎包揽了偶像们所有爱点，而且朝气蓬勃的在美女们眼前天天晃来晃去，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叫颜值爆表，才艺爆棚，惹得情窦已发的女生们看着，那叫一个心跳加眼馋，加足马力想方设法各种的追。
每周五六不上晚自习，大食堂变成交谊舞厅。二哥只要到场，那是当之无愧的舞王。女生们的眼睛象聚光灯一样追着二哥满场子转，都以能和二哥跳一曲华尔兹或是探戈为幸福死了的荣耀。
还有二哥的顶尖绝学之一，是坐在三楼顶的檐子上，君临天下般的弹起民谣吉它，唱出忧伤的摇滚，羡得校园里的女生们纷纷驻足抬头到颈椎拉伤。
这么说吧，只你能想到的项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不论蓝排乒乓还是羽毛足球，没他不能的，没有不会的，少有不精的。面对众多的追求者，二哥并非无动于衷，但二哥纯情不滥情，交往仅限于同学范围，这些女生们最终没有一个得了手。
毕业后二哥分配来我们单位，几年里很快就成了业务尖子，单位红人。那几年挺顺的，上下都看好，二哥也努力，后来顺理成章地升了领导，是最年轻的一位班子成员，只不过排名最后。也难得了，同龄的毕业生大多还在啃着冷馒头蹲在基层写材料呢。
那时候的二哥，身单，年青，才俊，又当着领导，照例有不少姑娘可着劲的追。听说当年，我们单位前大老板的公子正在狂追一位领导家的千金。而那千金却和二哥是老同学，多年来早有情愫，后来还真的就好上了，并最终与我们二哥筑了小窝。你可以想见，被夺爱的公子何其痛恨，被截胡的大老板何其恼怒！
其实这事也不怨二哥。人家俩本来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又郎才女貌，你情我愿，走到一起那是迟早的事，那公子和他老爹纯粹就是自做多情白日做梦！再说了，当时佳人暗许，丈人又在位，脑子只要不进水，是个人就必夺此爱，必截其胡，何况我们二哥！
早年间二哥在单位，年也轻气也盛，领导也都重用，工作干得虎虎生风，出了不少成绩，获得不少嘉奖。可不知怎么后来就止步了，这十几年来也再无起色，甚至逐渐边缘，以至浑噩至今，还只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职。不过还得说二哥好幸福！嫂子贤惠，子女优秀，两口子伉俪情深，燕尔如新，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二哥与一众老少同事混得关系极洽，对我们这些小弟小妹也总是照顾有加，浑不似其他几位领导那样冰冷。因此在下面，大家行无拘束，口无遮拦，与二哥打得火热。二哥也洒脱随便，没有架子，尽管与老小弟兄们厮混，无顾那几位班子的侧目。不过工作上二哥要求却极严厉，不揉碎沙，该说说，该骂骂，该罚罚，大家都心甘情愿，心服口服，谁让二哥这业务，盖了帽呢。
我们这个单位这几年，早已没有了曾经的风光。现在要忙起来能忙死累死，要闲下来也闲得要死，工作就只还是那些工作。每天还没完没了的学习调研，早上早会，晚上晚会，沉闷闷的让人昏昏欲睡。就连活动室里的乒乓球桌，也只有二哥到场，才能铿锵敲响。办公室一般房门紧闭，大家各自忙闲营生。只有老大老二们外出，二哥在楼道里哼出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我们才可以完全放得开，开了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疯了一样：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说我的这个分管老大吧。此人工于心计，长于文墨，当年凭着一杆秃笔一个公文包，硬是攀着被二哥截了胡的那位前老大，上位成功，坐上了单位三把手。这么些年了，酸了吧叽的我们最看不惯的就他！可没办法，现管于这厮，小人龌龊，大家没少受过腌臜气。不过二哥曾拍着我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不要跟领导过不去哦！”
我谨受二哥指教，从没有逾矩，这些年混得还算说得过去，不过老是感觉到，照现在这个样子，此地此生恐怕难有出头，所以有时候免不了会生出些伯乐眼瞽阿蒙不仕之类的闲气。其它部门科室有几个过得来的小弟兄小姐妹，似乎也有同遇同感，于是我们几个小年轻有时也会约到一个小酒馆，开上几箱啤酒，借着酒劲壮了怂人胆，背着人家指天骂地，发泄一番。
这时如有二哥，一定会带我们换一个好点儿的地方，重新点了菜开了酒，来个二番席。桌上二哥一定会红了脸，端了杯说，喝酒就喝酒，哪来那么多的闲说道，哥几个共同走上他几个，完了咱们再去溜溜嗓，我～～，就来段春天里怎么样？你们～～大家也都唱！大家一定欢呼雀跃，齐声喊好，不管红白烧啤，敞开了灌：酒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知道怎么了，现在的二哥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也不在楼道里唱大海了，我们也很久没有和二哥一起喝酒了。
单位不必细说了，这些年的二哥，也渐渐磨没了工作激情，认真还是一样的认真，可冲劲少了好多。那年冬天，老父亲病重，二哥没明没夜陪了两个多月。老父最终去了，二哥也黑瘦了一圈。正好上级来考察班子，要提其中一位到基层任职，二哥正在老家忙，又错过了。还有上次他手里的两个项目出了些问题，其实无关痛痒，照以前整改一下就过去了，但那次却被放了大，二哥背上了处分。
这几年的二哥，早已不再是当年楼顶的摇滚歌手，也不再是单位里年富力强的业务尖兵。上班便上班，下班便下班，忙碌便忙碌，悠闲便悠闲，大步流星的来，大步流星的走。平日里和大家说笑也少了，走廊尽头的窗前，常常可以看到烟雾缭绕的孤孑身影。
二哥有才，有才的人不免傲，二哥自然也傲，但分对谁。单位老大老二，二哥自然尊重有加，但业务方面二哥没服过谁，包括两位大佬。不过傲归傲，工作上的事，二哥从来不马虎，经手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做得漂亮，要不早年怎么可能受到重用，年纪轻轻就当了领导呢。
项目上二哥总是事无巨细，亲自上手，对我们这些青年人，更是异常用心，手把手的教。一些具体的技巧做法，心得体会，二哥统统毫不保留的传给手下。二哥曾不止一次说过，只要大家都通了精了，咱们才能出了好活，这样单位的整体战斗力也就上去了。可我们单位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把自己的那点子鸡零狗碎，整天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了去超过了他，比如那个三把手，背后大家都叫他老三。
说到老三，他连给二哥提鞋都不配！人品德行业务水平工作能力业绩表现，最主要群众基础，二哥甩出他好几条街去，但是在领导那里，这个老三就是混得比别人都他娘的油！
这段时间二哥不在单位，整栋楼好像也死气沉沉的。大佬们始终不苟言笑，同事们各自忙自己手上的事，绝少了相互之间的说笑。只那个老三，格外的上窜下跳，阴阳怪气的让人生厌，看着就烦！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的二哥，业务精通，年富力强，工作认真，团结同事，并且能在一些问题上正向引导大家，如果哪天让我选，这单位的一把手，舍二哥其谁！
记得有一次，天很晚了，我们几个年轻人还在宿舍喝着闷酒，骂着人，发着疯。整个楼都黑洞洞静悄悄了，就只我们这里还人声嚷闹，乌烟瘴气的。我们正在这里借酒胡扯，不料加完班的二哥，忽然踱到了我们中间，质问我们为什么这钟点了，还不休息，还在大呼小叫的喝酒，半夜里扰得四邻不安！而且 —— 喝酒为什么不叫上他！
大伙先是一愣，继而群起雀跃，让座的让座，倒酒的倒酒，热情地添上两只新箸，忙乱中碰倒一堆空瓶！
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夹菜劝酒；二哥海量，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功夫不大，就又空了两个酒箱。二哥的加入，一扫众人刚才的沉闷，气氛瞬间翻转：宿舍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个说，二哥这么晚了还在忙，就工作上那点事，明天上班再干，何必这么费力不讨好；那个说别再这样忙了二哥，忙来忙去的，到头来还不知道好了谁了；又一个说，喝酒就喝酒，少谈工作，晦气！二哥累了多吃点，来二哥，兄弟敬你！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边灌着酒，一边替二哥不平，接着继续骂这个损那个，发些酒疯。
几杯酒下肚，二哥早已看穿了我们内心的沟沟壑壑。其实不用到跟前，二哥也早就了如指掌。大家每天一个楼道进进出出，谁还不知道谁！众人心里不顺，平日躲过大佬们，也多有报怨，连同这酒后倒苦水，却是不躲二哥。
二哥干完了几杯酒，脸上也已泛了红。他扫视众人一圈，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听他说，说你们听过交响乐吗，剧场听音乐会那种。
众人和尚丈二，难摸头脑，你看我我看你，未解二哥何意！
二哥接着说，一个乐团，几十个乐手同时在演奏，奏出那么复杂那么优美的和声。但事实上，你拉你的琴，我吹我的号，每个人其实都只奏出了属于自己的那段乐句，而观众听到的呢，是一首完整的好听的曲子。这么多件乐器一起响了，你也知道，听众未必能非常清楚的听到你奏出的声音，对吧，但大家仍在用心演奏，一个音符也绝不会漏掉，为什么？
见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二哥顿了顿接着又说，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别人能不能听到我，但手里的这件乐器，经我演奏出的声音，是那么的美妙，那么的动听！他们都先陶醉了自己的表演！你们看，整首曲子一旦奏起来，缺了谁的那部分也不行，哪怕你奏的是只小铃铛或者三角铁！
我们几个，大都不通音律，也从来没有完整的听完过哪怕是一首流行歌，更别说交响乐这么高雅的东西。二哥和我们在这里谈交响音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对牛弹琴！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们看过电视里的音乐会，台上一个指挥，甩着一跟明闪闪的长棒棒，下面一堆男女老少在吹在拉。我常常担心他们挤成一堆的演奏，拉开的弓弦会不会撞到一起：到底是专业的，毕竟训练有素！
要想打动别人，先得打动自己，然后大家凑在一起，才能完成一首曲子，你们说是不是？二哥拿起瓶子，边往杯子里倒酒边接着说，所以我们呐，别老觉着委屈，那饭得一口一口吃，这酒得一杯一杯喝，活呢，得一件一件干，是不是？
大家一边附和说，二哥说得对，领教领教，一边也再倒上酒，又是一顿的海灌。寂静的深夜里，热闹的声音传出老远，在空的楼层间上下激荡，顺着打开的窗，飘向漆黑的夜空……
又喝空一个酒箱了，大家张罗着还要去搬，二哥摆摆手，说天也不早了，半夜三更吆五喝六的，到这儿吧，散了散了！
众人见二哥下了楼，纷纷跟下楼来送，二哥又摆了手，说大家赶快收拾了睡，卫生清理了，仔细三掌柜的收拾你！说完抖开他那件黑的长风衣穿上，头也不回，大踏步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街角。 夜风偶尔吹过，衣角飘扬的背影，像极了转身离去的许文强，惹得几个女孩子不住惊呼：“哇～！爱死他了～～！”
直到今天，我一直忘不了，那晚二哥酒桌上说的那句话：有人说，指望辛勤工作换取事业进步基本属于扯淡，要我说，大家都还年轻，真要散漫了，连手上的这点子事也干不好，那更扯淡！
这几天给二哥发过几次微信，问候了几句。许是玩累了，许是也没什么要紧事，许是一般的问候懒得回复吧，总之是没有收到二哥的回复。那个老三也向大佬汇报说我们二哥这怎么连工作群里的通知也不答复，好些事还要等他拿意见呢。
没有了二哥这样的领导，单位一切事务照常运转，嘛事不误。可没有了二哥这样的兄长加师傅，大家伙百无聊赖，什么事也打不起精神来。
唉～！二哥哎，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兄弟们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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