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实的生活让我们痛苦,
而在梦中我们如此幸福。
那么,
将现实的痛苦当做一场噩梦,
真实地感受梦里的幸福,
又未尝不可呢?
1.
约翰站在南美尔路转角处的舞厅外,
靠在舞厅外的门柱上,斜插着裤兜。
他抬眼看看被霓虹灯映照地花里胡哨的天空,
感受着雨丝拂面。
清冷的空气让约翰的酒醒了几分。
他立了立衣领,点燃了一根香烟,眼神迷离起来,
他又想起来那个黑夜的雨和那双眼。
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为了黑夜而生的。
也不得不说,有的人的眼睛在黑夜才会放出灼灼的光彩,就像猫。
夜里的华城犹如一位华丽的贵妇,
极尽妖娆,似乎要拼命留住明天将要上战场的情人。
南美尔路转角处的舞厅曾经是整个华城旧梦最耀眼的标志,
不过现在,没落了。
中央的舞台的木板都开始有了裂痕,
追光灯忽明忽暗,偶尔喜欢打个哑谜,
包布的座椅垫下面露出里面的海绵。
那个晚上,
是约翰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
那个夜里,
约翰从裤兜里抽出皱巴巴的两张50元压在空的啤酒杯下。
摇摇晃晃站起来,
余光中看到不远处一只大手在揉捏着卖酒女的屁股,
无名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晃得眼睛疼。
约翰撇了撇嘴,
不屑的扬了扬眉毛,走向舞厅的大门口。
雨下个没完。
约翰恣意地抽着烟,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突然一双黑色的渔网袜闯入他的视线,
黑色缎面的鞋子湿了大半。
暗红色的超短裙勾勒出诱人的蜜桃臀,
腰间系着黑色的纱巾,
扫过臀部垂在大腿一侧。
女郎的手中拿着一顶黑色的礼帽,
小巧的手握着半臂长的蕾丝手套。
红色的卷发随意的散在耳侧,
挺立的鼻子下面是妖艳的红唇。
约翰觉得红色头发的女孩多半都是横冲直撞的。
约翰抽完最后一口烟,
用脚尖灭了烟蒂,
双手不觉得交迭抱在胸前,
继续等雨停。
“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约翰随手拿出打火机,
靠近她,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让约翰不自觉抽了抽鼻子。
“嗒”的一声,
火焰的影子就在女郎的眼睛中跳跃了起来,
好像一只勾人的小手指,
让约翰觉得有点迷离。
酒精,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2.
“约翰,作为一个中层,要加强与客户沟通的能力。
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我想就不必要了吧。”
约翰看着主管班德路犹如香肠的肥嘴一张一合,
思绪继续纠结在那双眼睛上。
在合上主管办公室门的时候,
约翰听到小声嘟囔“高学历,真没看出来!”
约翰是一家小银行里的中层职员,
老板班德路为人表面和气,但是慵懒至极。
常常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半躺在椅子里,
手中拿着手机不停地刷连载小说。
每每约翰敲门,
都能听到班德路一声叹息以及急急忙忙将手机甩进抽屉的声音。
所谓的汇报工作,
都只是班德路心不在焉地听着,
然后蜻蜓点水地说几句废话。
不过今天是约翰最后一次看到这个香肠嘴了。
约翰被解雇了。
下个月住哪里呢?
吃了一周的法棍面包让约翰的牙龈鼓出来一个脓包。
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法棍面包都吃不起了吧。
这几年约翰觉得华城见证着他是个笑话!
当初来华城就是个失误,
随着年龄的增长,
约翰越来越觉得这个失误的代价在成倍增长。
7年前,
怀揣着梦想来到华城。
引进的人才,在金融危机的浪潮中,
人才渐渐变得才不是人。
5年前,
觉得志同道合的爱情至上。
在无数次相亲之后,
最终走入了搭伙过日子的婚姻牢笼
这样的搭伙让约翰觉得更像是对生命的打劫。
婚姻开始的时候都觉得很简单,
两个人,一张床。
但在一次次下班回家后看到散乱四处的衣服,吃剩的垃圾袋,
听着那一声声因为低俗影片发出的杀猪一般的浪笑声,
约翰觉得婚姻原来并不简单。
所谓赚钱养家,
就是约翰在银行下班后还需要做一份家教,
以维持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因为奢侈品欠的债,
因为她要貌美如花。
所谓的自由平等,
是约翰对妻子说你可以在外面找你爱的人,
只是不要再来烦我,
找到之后,
我便和你离婚。
约翰离婚了。
在办理离婚的时候妻子哭得天地动容,
约翰知道她的情人在不远处的婚姻登记处等她。
他淡淡地说:又不是演电视剧。
自此,
约翰多年不愿意再碰婚姻,
因为曾经那只啼血的杜鹃,
为约翰失去的自由唱着挽歌,
约翰听了心碎。
3.
华城很喜欢下雨。
约翰觉得只有下雨的时候,华城才算是真实地活了那么几个小时。
因为怎么可能一天到晚都笑,
从不哭呢?
白天有多么虚伪地笑,
黑夜就有多么真实地哭。
每一天晚上约翰都会来这家舞厅,
喝上一杯黑啤,
把心里的眼泪倒在空的啤酒杯里面。
约翰来这里,
是因为他那帮爱慕虚荣的同事都喜欢档次高的地方,
这样约翰不必要再挤出那么多虚伪的笑容。
在这里,
他可以随性的摆出一副冰块脸,
反正一切都无所谓。
“干杯,我那还没死绝的自尊心!”
约翰有些自嘲。
每每舞厅出来的时候,
约翰都喜欢站在屋檐下,
抽一根烟,
看着雨落的样子。
雨落?
槽糕,又被那双眼睛缠上了!
女郎点燃的是一只长长的、细细的香烟,
她一只手执着烟,另一只手摩挲着蕾丝手套,
“雨落的时候,很干净。”
她自言自语道。
“你不觉得吗?”
女郎对着天空说到,
但约翰觉得似乎更像她在问他。
两只红色的烟头燃烧着,
袅袅的烟雾飘飘荡荡,
渐渐缠绕在一起,
随着微风一并消失在雨中。
女郎的烟抽完了,
烟蒂处滑落出一颗红豆,
在她雪白的手掌中裂成两半。
女郎将其中的一半放入约翰的手中,
“一支烟的朋友,留个纪念吧。”
女郎一个舞步滑进雨编制的网中,
两只脚交迭着一蹦一跳,
一朵朵水花在她的脚下盛开。
舞厅里适宜地放着《人在雨中》。
在雨中,等雨停,
多少渴望会出现奇迹!
女郎在雨网中,
一个探步、一个下腰、一个踢腿、一段踢踏舞,
旋转,旋转。
约翰感觉周围的雨都伴着她在转圈。
红色的发丝散开,腰间的黑纱巾紧贴在大腿处。
女郎忽而飞向道路左侧,
忽而转向道路右侧,
哒哒哒的脚步伴着哗哗哗的水声,
纤细的双腿时而交迭,时而分开,
像一个红头发的精灵跳跃在人间。
粉墨装扮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
淡雅的眉毛、白皙的脸庞,
特别是那双眼睛,弯弯地嵌在如玉的脸上。
女郎就这样跳着、笑着,远了,消失在街角。
约翰看着掌心的半颗红豆,
他知道他要赴一场最美的舞会,
而这半颗红豆就是入场券。
4.
在雨中,
约翰打着领带,穿着深色晚礼服,
迈着绅士的步伐向女郎走去。
女郎身着一身黑色缀满亮片的长裙,
一侧高开衩,
露出长长的白皙的腿。
约翰握着女郎的手,
伴着《一步之遥》欲进还退。
他闭着眼睛,
感受着双人舞的意境。
身体的运动、掌心的触摸,
女性的顺服、深情、性感、柔美、默契在约翰的掌心中晕开。
“Meet you,
in the depth of the dust,
and beautiful tango,
accompany you,
in the long river of life,
let life bloom”
(相遇你,
在红尘深处,
与美丽探戈,
相伴你,
在岁月长河,
让生命开出花朵)
血一样的澎湃交织在约翰与女郎急促的节奏中,
顾盼左右的眼神、若即若离的转身、瞬间凝固的剪影,
升腾出一层红色的鬼魅,
而那雨,
就是鬼魅脸上神秘的面纱。
约翰望着女郎的眼睛,
黝黑深邃。
拒绝时候很冷傲,
迎合时候很火热。
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绊着约翰的心,
想靠近那份冷傲,
但又怕被冻结;
想靠近那份火热,
但又怕被焚烧!
不安的心似乎是骑上了一匹野马,
难以驯服却舍不得下来......
“先生,先生,醒醒,醒醒。”
约翰挣扎着睁开眼睛,
看见舞厅中央舞池的追光灯已经全灭了,
角落处残留着几盏白炽灯,
周围的椅子已经都搬到了桌子上面。
一个身穿黑色马甲、白衬衣的服务生站在他面前。
“先生,我们打烊了。”
约翰“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
随即从裤兜里掏出所有的皱巴巴的钱,
一把塞进服务生的手里,
摇摇晃晃走出舞厅。
雨还在下着,
约翰靠在舞厅外的门柱上,
不自觉地又点燃一支烟。
“果不其然,一杯啤酒的酒量是压不住两杯黑啤的。”
约翰嘲笑着自己。
尾记:
一杯啤酒的酒量是压不住两杯黑啤的,
正如相遇了那双黑色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只有约翰自己明白,
此后便不能做无所谓的他了。
你问我,
何为梦,何为醒?
可是亲爱的,
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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