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如尘(六)— 寂悸相望

作者: 长波微澜 | 来源:发表于2022-05-14 14:10 被阅读0次

    (1)听戏

    杉小时候因为跟父母住的小镇离老家很近,她总喜欢隔三差五地回到老家去找那些小伙伴玩。因为农村的孩子就象放养的小牛,无拘无束,正好杉也是个从小如一匹野马般放荡不羁的孩子,与他们一拍即合,玩起来特别地带劲。

    杉的老家是个偏僻的小山村,那时还没有电视什么的,娱乐以及物质方面很是匮乏。

    那时的人们都很期盼过年,因为过年不仅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每年春节的时候村干部还会请来戏班在村中的人民会场唱大戏,这已经是村里每年春节的保留项目。每到那时候孩子们都会兴奋异常,欢呼雀跃。他们倒不是因为喜欢听戏,只是喜欢听戏时的那种热闹场面,还可以趁机向家长讨些零花钱,在会场里买些吃的,譬如爆米花,糖果,瓜子,炒花生啥。杉那时很开心地和那些小伙伴在一起,没完没了随心所欲地在会场里跑来跑去,吵啊闹的,戏台以及观众席都是木质结构,孩子们楼上楼下地追赶,到处尘土飞扬,很是讨嫌,引得大人们又打又骂,可是孩性顽劣,骨头都轻贱得很,我行我素,玩得很是过瘾。

    当时请的戏班一般是福建当地的一些闽剧团。因为每次都在春节其间演出,所以演出的剧目都大同小异,顺序也差不多。

    开场总是来一场“闹八仙”给大家送福、禄、寿,而后,正经剧目才缓缓开场。

    杉隐约记得有老生面目黧黑,披头散发地戴着枷锁一步三踉跄地艰难踱步出来。有武生提着大刀在台上纵马急奔,后台的锣鼓紧密铿锵而来。有黑脸的包青天,后面跟着三口大铡刀的,杉大概知道那是《铡美案》之类的经典曲目,印象较为深刻地是那扮秦香莲的青衣,她一头拖地的长发,穿着深色的戏服“伊伊呀呀”地边哭边唱着,大概演技太好了,总能赚来台下看客大把大把的眼泪。还有每当戏演到半场的时候总会出来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拄着拐杖一步一顿的唱着他的辛酸史,唱着唱着就跪在戏台中央,台下的观众就纷纷往台上扔钱。那时的人们一般没什么钱,他们扔的大都是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有的人属于较富有的也会扔上一角、两角的纸币。随着钱越扔越多,乞丐在台上会越哭越厉害,捣蒜一般地磕头,有时要磕上二、三十分钟。杉会觉得她很可怜,倒不是因为她唱得辛酸,因为杉压根儿听不懂她具体都唱些什么,而是因为为了那些小钱,她要嗑上好长好长时间的头,杉觉得太辛苦了很为她难过,直到后来连杉也会忍不住同情心的驱使把自己没花完的仅有的一点零花钱也抛给了她,她才连恭作揖地起来退到台后面去。

    至于戏里真正地演些什么故事,有些什么人物,杉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只有那大红大绿,五彩斑斓的行头,那美丽闪烁的头戴花翎让杉眼花缭乱,只有那震天的锣鼓声声声在耳,只有那在戏场里跑来跑去,跳上跳下的那份快乐,让杉记忆犹新地欢喜如初。

    (2)迁墓

    多年之前的某日,杉的大哥为杉的太爷爷,爷爷和父亲选了一块公墓。定了腊月十八号那天是他们迁墓的日子,总是忙碌的杉也难得给自己找到一个不得不放假的理由。

    记得那天清早他们王姓一族老小在老屋门口的晒谷场上举行迁墓祭典。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竟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一直都不很赞同这些民间乡野稍带些迷信色彩的民俗的大哥为了尽一份孝心,依然恭恭敬敬地跪在濛濛细雨里,跪在摆满供品的供桌前跟着祭司的号令行叩拜之礼,已经六十的大哥略显发福的身体僵硬而笨拙。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无限的疼惜。大哥是一个真正的好男儿,有大哥在的任何时候总能让杉心安。长兄如父啊!大哥是一座山,是家里的脊梁。二哥虽然有时候爱喝些小酒,但他的性子善良、憨厚、淳朴,对家人从来都是呵护有加,他们都是杉引以为豪的兄长。

    那天夜里,杉第一次与那么多的族人一起出门,车子载着他们王姓家族一车子的人在蜿蜒崎岖的原本不算宽敞的公路上行驶,在车子的颠簸中杉的胃里还翻滚着那晚二哥掌勺时美好的食物。

    黑夜里,车翻山越岭,拐了无数道弯,经过两个钟头多的行程,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墓地。下车的时候,一抬头竟看到满天的星斗,天空一下出奇地变得广漠而深远起来,四野静谧而肃穆,仿若与世隔绝了一般。杉想着那时那刻,父亲的魂灵或许正于她们同在,在那幽静的旷野里一起仰望星空。

    旷野里父亲的墓台上摇摆着烛光,墓台下有熊熊燃烧的炭火,他的亲人围绕墓旁,与祭司的吟唱相和。二十年没有父亲的日子里嵌在杉心内的忧伤那时那刻竟不复存在,即使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却怎样也隔不断骨肉亲情。

    当二嫂在装有父亲尸骨的坛前哭泣的时候,杉看见母亲背过苍老的身影,悄悄地擦拭着眼泪,灯火中她的白发在寒风里飞舞。杉的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她深深明白母亲的伤楚,十前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死者已矣,难的是活着的人,那种早已植入骨髓的爱恋、亲情、在永别后的日子里依然一路相随,在某一个不经意的黄昏,清晨、清晰倔强地呈现在你的脑海,撕裂着你的精神世界。

    关墓门的时候,在冬季都很少下雪的南方,好端端的苍穹下竟下起了米粒大的小雪,一切天象都十分的出乎意料。大哥激动地说这是一个祥瑞,是父亲和祖先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保佑我们都将会有个很好的未来。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欢呼雀跃起来。虽然在寒冷的夜半时分,竟看不到大家半点忧伤的样子。

    母亲也笑了,她和家人们一起脱掉了素缟,和女人们一起换上了红裙子,杉想象着母亲与父亲成亲的日子,一定也如此地美丽……

    (3)寂悸相望

    人生于天地之间,渐渐长成,直到这具皮囊老去,消失化为尘土,犹如草木的荣枯,花朵的开落。人们很庆幸与自然界别的生灵相比生命周期长了好多,却也因此在这滚滚红尘中兜兜转转,起起落落,岁月几度苍茫。

    人生于天地之间为这世间最具智慧的生物,因此人所拥有的分别意识也使人生多生烦忧与遗憾。杉此生生来与亲人缘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之人,生前与杉几乎不曾有过过多的交流,这不是父亲的错。杉在内心深深地爱着他,但无形之中总有一道鸿沟生生横在他们之间,以至于到了父亲弥留之际,除了伤心之外,亦没有片言只语,直至天人永隔。

    杉在父亲走后每日坐在老屋陈旧的门槛上没完没了地抹泪,想着老父从此孤伶伶地睡在那个深山冷寂的土坑里,而自己再也看不到再也不能陪伴左右,杉哭了几天几夜,她不知是为父亲还是为她自己。

    王家的女孩在上完初中之后,父亲便不再管她们。杉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个人边工边读,辗转奔波,直至结婚生子 ,再到走出婚姻,到女儿长大成人。一个人风风雨雨里,内心始终孤单,回首间,红尘万丈竟还是来处。

    都说人长大后的性格基本都与小时候相反的,杉就是这样的典型。小时候的杉精灵古怪,活泼外向,长大后的杉变得沉默少言起来。

    母亲也总是不能理解杉,总说杉是个特别的人。杉有许多心中所想只能搁在心里慢慢消化,兄弟姐妹众多,但是因为彼此的性格太相似,平常都不善于勾通交流。杉的心里爱他们,住着他们,不知为何却一直感觉好遥远。自己仿佛生活在另一个时空,而他们仿佛是杉隔世的有缘人,却相聚在今世这个不对的时间与空间成为杉今世的亲人。

    而今世的杉注定了是一个孤独的行者,回首那个曾经的自己,寂悸相望,相对无言。。。。。。

    杉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家远行,杉与大姐一样的命运,开始了作为她们王姓家族女孩不可避免的漂泊。进入了她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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