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史学家张荫麟先生在提及历史著作时,曾提到过一个词,叫做“动的历史的繁杂”。
在我看来,这种“动的历史的繁杂”是历史各个时期不断发生、发展的演变。而后世人则把演变中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梳理出来,整理成为史学。
中国人身上的现世主义哲学精神造就了宗教在中国的无法盛行。因此,国人通过寻找古代的榜样,来完成他们的现世主义哲学精神。
在古代,历史虽然号称帝王将相之学,但民间自班超以降,各种修史注史者层出不穷。因而中国的古典文化最辉煌的那一页,除了诗词歌赋,便是历史。
看着林林总总的野史,你实在没法相信历史的实用性。
而到了现代,历史对于实用性的要求似乎格外迫切。
人们都在急急忙忙,急着从历史中找到如何为人处世,职场升迁之道,厚黑学的理论,御下的各种手段。总之两个字:有用!
但有用的标准是什么,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对于人生能够起到一些模糊的、暂时的见解,与自己的某些思想一拍即合,仿佛就是有用了。仿佛这就是多数人追求的有用。
至于是真有用还是假有用,就不知道了。
只是在任何时候,当一门学科只剩下实用时,便会让人觉得心酸。
因为不仅仅只是有用的才叫知识,或者说,才叫应该学习的知识。
暂时的无用,或许只是一种积淀。
就像没盖过房子的人看不出地基的用处,但没了地基,什么都是空的。
而知识,除了有用,还有有趣,有严谨、有浪漫、有厚重。
对于历史这样一门再厚重不过的学科,单单以有用论,着实浅薄了些。
对于历史严谨的考据与细节的探究,是证明你是存在的主要依据。而在杨宽先生的《西周史》中,我惊喜地看到这种证明了历史厚重的考据。
老实说,《西周史》更像是一门考据史,它从周的起源开始写起,各种资料非常翔实。书中花大量篇幅详细论证了西周的建立、土地制度、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政权机构、对四方的开放和征伐、关于周朝各种“礼”的考据。
比如写到周的始祖后稷,在印象中后稷似乎是一个官员的名称,而这一名称又往往与后羿相混合。但确切地说,后羿在传说中是射日的英雄,实际是有穷族的部落首领。
而后稷,则确确实实是周的始祖。他善于耕种农田,所以称为稷。也因善于耕种,所以周朝在设立官员时,以后稷的名字作为管理粮草类官员的名称。
周,是个很美妙的字,意思就是耕种土地。周在甲骨文中是里面分成很多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有一点,这表示土地,土地里面长着禾苗。周在始祖后稷的带领下成为善于耕种的部族,所以当时商朝首领帝乙把周这个美妙的字特别赐给周朝部族,作为对他们的奖励。
这个周的来历还有另一种解读,说是周字在甲骨文中的小点其实是鲜血的意思。因为商朝当时经常举行大规模献祭活动,需要大量的人和牲口来作为祭品。当时周的首领古公亶父为了讨好商朝的王,就把自己部落里的人送给商朝作为祭祀品。所以被赐给周这个字。
在杨宽先生的书中,不仅可以看到这种对原始历史的考证,更有对于文化方面的考证。比如作者在论证西周文化时,不仅写了在灭商之前的青铜器制造技术,还论证了西周发展时期的漆木器、原始陶器和陶器的发展。由此可见,中国制陶手工业可谓渊源流传。
细细看来,这也是一本颇有趣味的书。
趣味性就在于,这是一本在快时代里的慢书。
看着这样厚厚的两大本各种细节必备的考据,让人觉得如同漫步在三千年前的历史丛林里。突然想起之前看过《中国国家地理》中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苏州旧城,说仿若旧时光在缓缓流淌,那便是现代中国人失去的,一直想要找回的,生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用成了学习一切事物的最高准则。
但人们惟独忘了,有的时候,人越想要什么,那样东西反而不会来。宛如沙子,握得越紧,洒落得就越多。对于知识的求取尤为如此。
当太过刻意追求一门知识,一门技艺时,那门技艺便会流于匠气而少了灵气。
只追求知识的有用性,生命便会过于单薄而少了多姿。
大巧若拙,大辩若纳。
如果所有的书籍都具有同样的普适性与大众性,这世间,该会少了多少的乐趣啊!适时学一些无用的知识,反而会为生命增加些许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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