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诗人

作者: 杜克电影 | 来源:发表于2019-02-09 13:22 被阅读21次

海明威在第一篇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中写过这样一段话:“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怎么样,我一心只想弄明白究竟该如何生活在其中。假如你果真弄懂了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你说不定也就能由此而知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有趣的是,若干年之后,有位导演也拍了一部电影叫《太阳照常升起》,两者并无太多联系,可你无法跳脱在这部电影所得到的迷惘和对人性欲望的认知。这样一来,两者似乎也对上号了,只不过,姜文这次也成为了一个诗人,写的是一代人的沉重历史,也写的是数不尽的叹息和悲怆。或者你根本就无法解释你在这部电影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它本就像一把枪,枪声回旋在天际,背后是太阳悲悲切切地升起,又是悲悲切切地落下。

一个疯了的母亲,一个连火车都没见过的孩子;一个疯狂暗恋的女医生,一个性压抑的老师,另一个性开放的老师;一个从南洋归来期盼在世界尽头遇见爱人的女子,又一个怀了孕暗自伤神离开的女子。这些仅仅是电影中出现的人物,他们在时空的逆流和顺流中都隐隐约约地存在着。我们一直以为姜文说了四个故事,而其实,他只说了一个故事,只不过他用影像把他拆散了开来,然后不假思索地又用倒叙和插叙把它连接成了另一个故事。这本身在结构顺序上就打破了电影以往的叙事方法,然后所有人都会在这样的叙事基础之上找到电影所要表达的内容和主旨,可一旦你想要找到,却往往会迷失在姜文的镜头之中。

无所谓是“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发出这样的疑问是对的,因为如果你看到的《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艺术片,这也不失个性。姜文的影像里面有苍茫的北部沙漠,有宁静安逸的南部村庄,有透着文艺气息的东部校园;当然,还有久石让的音乐,他所要寻找比莫扎特还好一点点的音乐。可是一再偏执地去寻找电影的繁琐的细节后才明白,姜文所阐述的是历史,是从心理学也可分析出来的隐性欲望,是时空流转的印记和轮回。

这些都是他的野心和品格所产生的,这部太具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电影已经冲破了姜文的防线,也冲破了剧中所有人物的防线,更加冲破了观众所预想的心理防线。也许过了五十年之后,这部电影才能像它的名字一样找到它的存在价值。可你得知道,这是姜文,他从不向别人的世界妥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跳脱了,从这部电影的美好画面跳了出来,去斟酌其中的镜头隐喻。从一双绣花鞋开始,再到一只羊上树,到疯妈用白色石头所构建的小屋,又到河流中漂浮的衣服。仅是从最开始,姜文就在用现实击溃理想主义,他所有的暗喻都是在嘲讽过去的历史,也是在对剧中人物和故事的二度创作。

到了第二段,他用《美丽的梭罗河》带进了这段故事,从那个 1958 年到 1976 年性压抑的年代里,陈冲所饰演的角色是可信的,她带着对男性欲望的渴望向黄秋生饰演的梁老师告白,又不忘满足自己的私欲和姜文饰演的唐老师发生性关系,这种象征在电影中随处可见,如果把四段故事当中梦来解析,这一段无非就是春梦的臆想。已至于你不懂黄秋生饰演的梁老师为什么会死,很简单,他的死是抵不过内心的挣扎和背景时代的迫害。也就是说,电影所要表达的是人性欲望的极致展现,也是姜文对改革开放以后所有的大动向所作出的历史回应。这样一来,我们就可放弃本身他所要抽象所展现的背景了。

片中没有大量的特写来表达人物内心活动,而是通过音乐和色彩感来渲染人物情感,又通过暗喻的台词和事物来表达他本身所要表达的主旨。所以《太阳照常升起》并不像一部常规的电影,它所表达的已经超出了你看任何一部电影的想象空间。以至于你也不懂周韵饰演的疯妈为什么而死?或者说她到底死没死,她到底疯没疯?简单来讲,从一开始她就是最清醒的,她的丈夫骗她已经死去,她活在过去的回忆之中,然后建起了她自己心中白色的堡垒,直到她终于看透彻,白色堡垒所代表的理想主义所溃败,所有的事物都随波逐流地而消逝,到这我才明白通篇都只是在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姜文和房祖名是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黄秋生是夹杂在中间的自己;周韵和孔维,是现实的自己和理想的自己,陈冲是幻想的自我。到最后,对于人性的解读开始慢慢浮现,姜文开枪打死了现在的自己,周韵回归到了现实,她的那句:阿廖沙,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就天亮了是对过去自己的最好证明。在时间的倒叙中,所有的角色都幻化成同一个人物,他们发出自审和呐喊,其实只为了在那个时代下淋漓尽致地去表达自己所想拥有的欲望。

倒戈一派觉得姜文并没有把故事讲完整,并且失去了趣味性;支持一派觉得姜文玩出了新的影像风格,这是很少见的,他的独树一帜和敢于挑战是很多导演缺失的 。而本片配乐出自于日本大师久石让,比如《天空之城》,就是他的代表作。而在后作《让子弹飞》中,完全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太阳照常升起》移花接木过去的。

中国第五代导演象征着华语电影的印记,那时候看张艺谋,他还是一个热忱并保持初心的电影导演;那时候看陈凯歌,他也还是个不忘传统文化的电影导演,其实现在也还是,只是他再也创造不出《霸王别姬》这样的绝世名作了。数数仅存的第五代,顾长卫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冯小刚不能算作第五代,可他仍旧可以以艺术导演的方式回归,陆川拍了《九层妖塔》后,我都快忘了我看《南京!南京!》时的震撼心情,贾樟柯仍旧徘徊在自己现实主义先锋者的位置上,姜文和他们不一样,他当导演之前是个出色的演员,他非科班导演出身,却练就了一身的痞气和技艺行走江湖。

姜文从张艺谋《红高粱》作为演员身份正式被大众熟知,当然他还拍过好些电视剧,像《北京人在纽约》之类的。大众对他的野性粗矿划上定义,但实际上,你真的了解姜文吗?看过《让子弹飞》的观众一定觉得这个导演简直就是个疯子。其实早在 94 年,噢!那是个神奇的一年,我就是在那年出生的,那一年很奇怪,似乎所有的好电影都在那一年出生了。《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低俗小说》《这个杀手不太冷》《夜访吸血鬼》《狮子王》《变相怪杰》《大话西游》《重庆森林》《东邪西毒》《天生杀人狂》《活着》…… 早在 1994 年,日子就被阳光灿烂地照耀过了。

姜文在演员和导演的身份中间来回转换,他能很好地捕捉演员的敏锐性,这和他是个演员有很大关系。所以在《太阳照常升起》中,只有姜文能捕捉到周韵的灵动和神经质,继而他又挖掘出了房祖名最为执着的一面,或者像陈冲,一个好演员就应该是这样,本色、韵味,表现力十足,而黄秋生,他的表演模式也似乎无人复制,至于姜文,他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他当导演的履历表中,至今为止也只有五六部电影,但每一部的风格都大不一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后,他过了 6 年才拍《鬼子来了》,没想到这部作品简直就太牛了,这一次,连戛纳国际电影节也没有放过他,给了他评审团的大奖。时隔 7 年,我们才又一次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和《鬼子来了》后重新看到姜文,07 年,他带着这一部东方魔幻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来了,我上艺术课程完整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这部,这一次,我看到的,是姜文的野心。

其实你可以从一千个角度去看《太阳照常升起》,我没能太多详述其中的人物设置和背景暗喻,实则是为了更好地保留姜文所留下的独白。当然,其实开头所说的海明威那段话无疑是有用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弄得太明白,我只需要好好去生活。这是对每个时代人物最真挚的回应,只单说《太阳照常升起》和姜文,你可以知道两件事,一件是《太阳照常升起》是对当代中国电影的一次打击,另一件事则是姜文仍称得上一位猎奇电影大师,他摒弃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和《鬼子来了》带给我们的真实向往,重新带给我们另外的一种希望。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挑战,但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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