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乞讨的二胡手

作者: 墨小凝 | 来源:发表于2018-11-29 14:34 被阅读4次

    秋末寒冷的甬道里,我遇见了一位二胡手。

    那时甬道很暗,冷冷的寒风斜斜地吹着他的衣角,他的影子诡异的往着甬道延伸而去。此时的地铁站很是荒凉,我拾级而上,他在望不到头的甬道拐角处盘坐。我们本应像路人一般擦肩而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条昏暗荒凉的甬道竟被他孤单寂寞的身影塞满,容不得我们擦身。

    霎时间,我觉得十分神秘,为什么一个平常人的影子能够像一张网,塞的整个甬道满满当当,我惊奇地不由自主的站定,定定地看着他拉奏那把布满油污的二胡。他摇头晃脑,身边好似还放着一壶未完的二锅头。

    我一步步的走进,发现就在他盘坐的腿前放着一只破旧的缺了碗口几处的粗陶碗,旁边还搁置着一个与这个地方不应景的二维码。

    碗里零零落落地摆了一些硬币,偶尔有一两张五元、十元的旧钞,歪歪扭扭的躺在碗底,钞票的角在甬道的风中微微晃动。

    望着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和年代久远的二胡,我触电般的一惊,他手中的二胡造型像极了被刺伤而惊怒的毒蛇,它的身躯盘旋成琴筒,它充满了悲愤的两颊扁平地亢张,像极了弦轴,蛇头高昂的仰着,好像随时都能吐出蛇信儿。

    二胡本来晶亮的色泽也颓落成蛇身花纹一般,斑驳的琴杆因为年久未修变得凹凹扭扭,但是却不影响他拉出来的音质。

    二胡声回荡在整条甬道,悠扬的上升至头顶,再倏地落下。我虽不懂二胡,却也知道,这样的天籁定是经过岁月洗礼才能拉奏出来的。

    我上前附身掏出仅剩的十元钞票,抬起头,他两鬓的白在甬道暗淡的光影下打在我的脸上,点头道谢后,二胡声再次高昂,震得他宝蓝色的羽绒服都掉落下一块呢绒。

    不知他从哪里讨来的牛仔帽在此时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苍鹰,我静静地望着他演奏,他真像一个打完仗的士兵,也这一把流过许多血的军刀。

    突然,人流涌动,想必是换乘的人流。嘈杂的声使得他不得不卖力的演奏。

    许多过客的脚印杂乱地走过。

    岁月便也那样无声息地流过了。

    他放下弓杆看见站了许久的我,从干扁的唇边进出一丝善意的笑。

    在诺大的北京,我们便这样相逢。

    几个硬币又丢到了碗里,是路过的几个时髦女郎留下的。他却毫不知情的还在演奏,二胡的弦这时不知为何竟流出了一种苦难而无处宣泄的绞痛。

    他的身影一直环绕在我的脑海,我走出甬道还忘不了那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绞痛。

    他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乞讨者,淹没在人潮中,也许我们遇见了丢给他几个硬币,如果我们没发现,他也就像是路边的石头一样,随着大地的颤抖发出悦耳的自然之声。

    我时常会遇到这样的乞讨者,有一次在一条长长街巷的转角,我又遇到了甬道里的“二胡手”,他们样貌不同,却像是一个灵魂塑造出来的。我听得呆住了,尽管我并不懂到底弹得是那首曲子,好像也并不需要我去深究。

    .在他破旧的碗里,我放了一张鲜红的百元大钞,路人走来好心向我说,你不用那么大方,现在的乞丐比我们有钱,说不定晚上人家住的是酒店,吃的是海鲜呢。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荒谬,至今想起来仍觉得胡扯,不过我真愿他有酒店可住,有海鲜可吃。在他风尘一日的晚上,我更想他能有一个可以暖脚的妻子,或者咿咿呀呀的孩童。

    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我都十分喜欢街角亦或是地铁口的卖艺者,他们像是可怜的蝼蚁却让我们难以遗忘,好像生命总是这样的奇妙,让我们不得不借用他人的处境来窥视自己的人生。

    在秋末寒冷的甬道里,我遇见了一位二胡手;春天来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盘坐在那里,拉着充满忧愁无处宣泄的苦痛。

    可是,我知道,在春天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来到北京,乞讨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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