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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阔,夜色如墨,车子应该是行驶在301国道上。整个田野早就已经冻透,冻死,不会有什么在其中折腾。黑黢黢的远山或高大的行道树从车子的两旁飞快的跑到后面去,让人压抑到憋气。车窗外的远处,偶尔有微光孱弱地闪烁着。我和小高一日在赤峰和北京间打了来回,奔袭千里,早已经人困车乏。
“还有多远呢?”
“58公里。”
车开始下坡。我想吸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冰冷猝然刺入,一阵寒颤过去,人精神起来,没了吸烟的念头,默默关上了车窗。这时,也才醒过腔来,烟已经吸光了。
小高大笑起来:“我早就想抽呢。马上到家了,进城第一件事就是买烟,再忍二十分钟吧。”
我看着窗外,远处的城区已经夜深,看似灯火通明,团团霓虹五光十色,但所有的形迹都遮掩在灯火深处,那么模糊,倒是霓虹远处的高大楼宇能显出些许轮廓来。那隐蔽在暗处的冷咧无声而迅疾地窜动着。我暗笑小高的笨——凌晨,再加上腊月29,还有不关门的超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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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二十分钟,车子进了市区;居然,小高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一家还在营业的超市门前。
“靠,太冷啦。”我俩怨咒着从车上下来,冲向小超市。寒气从楼宇间隙里迅猛地冲出来的包裹了我,马上吹透衣服,直扎在肉上。钢筋水泥的丛林太冷酷。
“老板,来盒长白山,硬的。”小高比我烟重,先跑到收银台旁。
老板是个壮大的胖子,光头,穿黑T恤,项间带个大金链子,模样儿凶狠。
“这么晚了,还营业?”我点着了烟,搭讪。
老板伸手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看见一位安坐着的邋遢男子,穿着厚实而凌乱。身下面垫着一块木板,木板四角安了小铁轱辘。身上放着两根T型木棍儿,那是他用来滑行的工具。我更加诧异:这个乞丐为什么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这老哥,在我店前跪着乞讨一天了。天寒地冻的,真tmd有尿。这些日子我都12:00打烊,今天也是。可是一出门,这哥们还在那儿跪着呢。问他,他不会说话,就那儿跪着。”
“我核计,大过年的,做点善事吧。把他弄店里泡盒面给他吃。他吃完了,就耗着。我走不了了。”壮老板摇着胖脑袋,满脸无奈。
“没法子,就这样吧。陪他一晚,天亮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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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乞丐么?”小高问。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儿。现在,有几个真乞丐呢?我打量那乞丐,他的打扮与街头常见的或真或假的乞丐无异。他正垂着一颗蓬乱的头在睡着或假睡着。
“真真的,我在店里看了他一天了。我还知道这一天他没少要了钱!你想,这么冷的天,这大过年的。谁没有点同情心呐。这个乞丐是真的。”壮老板强调着。
“假乞丐,我见得多了。要不,我管他?这个绝对是真的!”壮老板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我跟小高对视了一眼,都信了壮老板的话,并被他感动了。
“徐师,咱也吃口盒面吧。也歇歇,回家马上就睡了。”小高的建议或者有受感动后,要在这里多消费点,多陪陪壮老板的意思。我也想以某种形式向老板表达一下敬意,就同意了。小高去选了四盒面——我知道小高的心思。
壮老板拎出暖瓶,帮小高泡上四盒面,泡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浓气味。超市的玻璃门外是无尽的黑漆漆的夜,望之让人心生惧意。超市里的明亮的灯光,再加上室内的温暖,还有好心的老板。我倒不急着回家了,想多感受一下此时的感人气氛。
壮老板笑着说:“哪能让你请客呢。我还真是有点饿了。”边抽出烟来,我们三个人点上。
“这老哥一定是真残疾,否则哪有这年根儿上,这冷天里,在街边,一跪一天的。这年月,真乞丐少见喽。”
“是么,但凡有一点辙。谁干这么丢人的事儿呢?父母、老婆、孩子、亲朋好友可咋见人呢?”
“对么,现在国家对弱势群体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有段子说,小学生被问理想是什么,小学生居然说:长大了想当贫困户。”
靠,哈哈哈。我们三个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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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面泡好了,小高端了一盒走向乞丐。“嘿,老兄。醒啦醒啦,吃盒面吧。”边说边用脚踢乞丐的小车子。乞丐抬起蓬乱的头来,他满脸的油污都起亮了。他的眼睛逡巡着,眼神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暗暗责怪小高的鲁莽。
“来,一起吃口饭。”小高把盒面递过去。
突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乞丐双手撑地,慢慢弓起身,又慢慢直起腰,趔趄了两下,拎起木板车和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行李卷。然后躬身快步推开店门走了出去。马上被黑暗吞噬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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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高还是递面过去的姿式。回头看壮老板:他眼睛真得瞪到铜铃大,嘴也大张着,木雕泥塑一样。
小高折身回来,脸色铁青,没有说话,默默地把面放在柜台上。
壮老板满脸的不相信:“他是瘫子,他是哑巴,真真的呀!他,他,tmd。”他懊丧地坐回椅子上。
我捡出壮老板掉在盒面里的烟头,劝慰:“他也许是被你的善心感化了呢。这更是功德无量呀。”
小高:“感化个屁!他尿啦。”
……
室外,天高地阔,夜色如墨,遮掩着各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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