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走进布拉格市中心的青年旅馆。接待我的金发女孩有着甜美的微笑与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她穿着白色的T恤衫与牛仔短裤,显出丰满性感的曲线。“这是你的门卡。”她很快为我办好入住手续,“希望你在布拉格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谢谢,”我接过门卡,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特蕾莎。”她对我嫣然一笑。
特蕾莎。我心中怦然一动。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那个特蕾莎吗?这熟悉的名字竟唤起我作为一个文学青年许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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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百个人而言,会有一百个不同的布拉格;这座奇妙的城市拥有着厚重的历史。她经受过二战时纳粹的炮火,也见证过苏联军队隆隆的坦克;帝国主义,共产主义,许多不同的年代在她的面容上刻下富有特色的印记却未曾丝毫损害她的光彩,相反地,却为她平添了许多神秘的魅力。而对于我,我寻找的是卡夫卡的布拉格,是米兰昆德拉的布拉格。我走在布拉格老城的狭窄街道上,幻想着自己回到那座属于特蕾莎,托马斯与莎宾娜的城市。那个在咖啡馆里微笑着为客人送上咖啡的大眼睛女招待,是否正期待着下班回家与她新婚不久的医生丈夫共进晚餐?而桥边那位在画板上专注描绘的黑裙长发女子,又是不是刚刚踏上画家之路的莎宾娜?
我的背包里装着《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英文版。已经读过很多遍,书页的边缘磨得有些破烂。可我还是带上它一同来到布拉格,像是完成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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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魔力的城市。它充满历史的厚重,又洋溢着魔幻的玩世不恭。比如,波希米亚王国时期建造的布拉格城堡流传着一个传说:如果篡位者强占了城堡,那他必定不得好死。这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巫师的诅咒,却神奇地应验了。在纳粹占领布拉格期间,高级纳粹SS军官Reinhard Heydrich占领了城堡并在城堡给自己“加冕”波希米亚国王的王冠。仅仅十几天之后,他便在街道上被一群捷克爱国者暗杀,死于非命。
布拉格的广场。Jan Hus的雕像静静站立在摩肩接踵的游人中。这位比马丁路德早了一个世纪的宗教先驱,是捷克历史的一位重要奠基人。而看着在雕像下排队照相的游人们,我却想起米兰昆德拉不无嘲讽地写道:“。。。Jan Hus? 这房间里没人甚至读过一行他的著作。他们唯一理解并记住的只是将他活活烧死在火刑架的熊熊烈火与烈火剩下的灰烬。这样说来,作为捷克人的荣耀归根到底也不过是这灰烬,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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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小广场,我竟然发现了一个达利的画展。真是惊喜的发现。我喜欢超现实主义的达利。融化的钟表,长满头发的奶酪,长腿的大象;这些荒谬的符号偏离了现实,折射出一种玩世不恭般的态度,让我联想到文学中的魔幻主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甚至,卡夫卡的笔下也有着魔幻主义的浓重烙印。“变形记”里那只巨大而悲哀的甲虫,是否在达利的画笔下似曾相识?而他更鲜为人知的小说“美国”里,自由女神高举的不是一把火炬而是一把剑,这实在是魔幻得令人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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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超现实画家与魔幻主义文学之间有很多共通之处。现实与幻想结合的荒诞不经却又能引人沉思。有趣的是,很多超现实主义画家也曾经是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者。在布拉格街头的小唱片店里,随处可见以共产主义为元素的CD海报,新奇而搞笑。或许,经历了苏联的共产主义洗礼的布拉格人决定用这样一种玩笑的方式来纪念自己的这段沉重历史,将共产主义作为一个魔幻的超现实符号与重金属和吉他一起悬挂在二十一世纪的墙壁上。
在深夜的查理大桥上漫步,如同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中世纪的波希米亚。白天里熙熙攘攘的游人消失不见,一片寂静。大桥上的古老圣徒雕像在午夜的黑暗中仿佛复活过来,流露出不可言说的生动与威严。我轻轻地行走着,生怕惊扰了这沉睡千年的神秘灵魂。我听到桥下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在深夜里这声音显得那么的不真实;而对岸哥特式建筑的钟楼穹顶在路灯下漾着暗金绿色的光晕,如同一个遥远迷离的梦。此刻,我眼前的布拉格,正是一幅最美的魔幻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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