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早早的放了学，少年本应该回家。
雨，深秋的雨只有在南方的小城显得格外忧郁。聚降不息，城里的人们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安然自得，不急不慢的随着光阴朝夕相伴。
少年却不将自己纳入其内，他满载愁绪，回避，一味回避，努力尽可能做到回避。
那广告已经张贴出来，在路边的报刊窗沿上、在天生只能彼此相望的路灯柱上、还有在那人聚人散的公交站宣传栏里。
人们脚下的路面也张贴着那醒目的广告：特快追债，电话：1581ｘ23ｘ520
少年的目光注意到这一夜之间便在四处疯狂生长出来的“狗皮膏药”带来的巨大变化。
哪有那么多创伤啊？他暗自笑出声来，再瞧那身边过往的路人竟没有驻足观读的。
象是就在他身边的深秋的雨水，各自飘零在大地，只是互不停留，化作匆匆的流水一股股投江海而去。
少年不由多情想到自己的模样：憔悴忧郁的神情，再添一时瘦弱的身躯，少年的同龄人不时也拿他的身体打趣说笑。
青春的模样怎么可以平白无故长出那么柔软细嫩的胡须呢？少年不爱收拾自己的容颜外表，惹得同学嬉笑。他却是从未想过自己到底又怎么不对，怎么不好之类的。
如此只有在学校才有的事，走出校园，少年也不再为那些闲言碎语所扰。只是：那欠债者该是也在烦恼，怎么就平添了追债者要将他包围擒住？
少年不去想那么遥远无关自身的事情了，他的双手始终没有自然甩开来，而是十分老实地放在两腿裤侧的兜里，兜里有他在黄昏没有送出去的信纸。
“你太幼稚了，我不喜欢你。”
他神往的女人，十八岁的女人无所谓地跟他这般说，口气是那么自然，不带半点同情或者尊重假心假意的欢快语气。少年哪受得住这样的回复呢！
“你要是三十岁已婚大叔的话，我会主动追求你。你不是我的菜，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不懂世事。”十八岁的女人还在得意宣读来自她内心的言语。
“我，很帅。。。她们都当着我的面说我帅的。”少年 觉得该说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身上潜藏的宝贵特性。
而她们是指他也不认识的姑娘，在操场上照面而过的姑娘；还有经常去家里串门的大娘也会当着少年母亲的面夸他：“你家孩子长得真是俊秀干净。”
“帅？我也不喜欢你！”十八岁的女人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少年当时没有想去抓她的手，她在他即将流淌出的泪光中变得更加晶莹剔透，那么近，在他的眼里集结不知多少夜晚的泪水就要狂泻而下，由热烈到冰冷，由可视到挥发消失。
女人再也不在他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有着实实在在的形象躯体。
似乎那消失的恋人变成空气鉆进他的心底，在他心里变得肿胀起来，撑着他的内腹无法站立，他打了一颤，近乎无力再支撑他破碎飘零的身躯。
他不知道待他长大，长成三十五岁时，她是否依旧这般迷恋，她口中说的那么一个不帅而又正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人。
信纸被一句句无情的言语所激起的愤怒力量在剎那间捏成一团，少年没有扔掉它，也不敢拿出再瞧上一眼。
好像自己朝夕幻想希望得到的美好都转成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信纸上的内容早已被她的咒语所篡改。
“没有人知道，这是证据！”少年开始这般想，或许是他独自步行思考的结果，他嘴角不由出现一丝欢笑，唯一的证明：我是迷恋那个女人的—十八岁的女人。“我还未来得及跟她说的秘密尽在那张信纸上呢。”
“唯有我写给她的情书没有人知道。”他顿觉自己拥有别人没有的财富。那时少年又看到那一模一样的广告上的内容：特快追债，电话……
深秋的雨水还在肆意飘洒围绕着少年，他却毫不在意不在意，依旧在路上行走着。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路了，再走一段，会有一座桥横跨在他右手边那条河上，一座叫“南平”的石桥。
夜幕早已无声息悄然罩了下来，星星点点的民家屋里的灯亮着，少年的黑影穿行在民房之间的巷道间。漫无目的是少年该有的行为，可是谁的责怪又能终止这深秋的雨水呢？
桂花的香气早已消失殆尽，只是要待到来年的秋季，花自开放，哪有谁愿意将桂花香气捎带离去呢？若是逢桂花开放的日子，路过总是会深吸一口气，脸上自然浮现出快意。
来到一处公共卫生厕所，少年走进去小解之后转身去注视从墻面上反透出来的自己身影，他看到他的眼眶边沿凝固的眼泪痕迹，黑油油的头发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衣物却未尽湿。
到底有多么帅气！他并没有沉浸在自己深不可测的形象里，探索的兴趣似乎不长在他的骨髓里。
变得豆大的雨水从他走出公厕的上方一棵古树上掉下来，他明显感觉到了雨滴击打在他脑袋跟脖间的那种冰凉厚实。
去往哪里呢？再往前行，就是医院了，那家平常忙得若菜市场的救伤所。前段时间，那家医院还同样在大门前的告示牌上张贴有广告：医药费打折，欢迎光临！
跟电视上的广告有区别的，电视上的都把医院吹上天，好像希望大家病了都要去他们所说的权威才有救，他们比商人还要热忱好客。
新闻记者们是最忙的，他们要忙着挑选吸引眼球的讯息，都是广告惹得祸，一家医院因为病满为患，床位不够，导致病人睡大厅地板的。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伤是没有药医治的！少年如此想着，打他身边走过的皆是小心翼翼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花猫。无
意的他吓跑了一只将要从他眼前路过的黑猫。
有救的，定有救的药。少年来到一盏近三层楼高的路灯下站立着，灯光投射下来的线条在雨水的影像里变得可数灵动美妙了。
那灯下显现出来的雨珠勇敢地投向黑黑的柏油路面，碎成花瓣一样的形状散开去了。
看着碎去的雨珠归去汇成一渠鉆进下水道口，少年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路面上又看到了那则广告。
贴在路面上，只是有了雨水，在头顶上路灯的指示下，他才发现那熟悉的的内容：——追债，电话1581ｘ23ｘ520
这次他凭着天生的记忆力早已记住了那多次映入自己记忆的数字。少年抬起手臂檫拭积在面上的水珠，脸上又不由自然露出了笑意，仿佛在之前又得到了新发现一般。
猛然，少年似乎活了过来，他被击垮的身体神奇般充满力量，有了期待，光亮，那种仿佛在水中见了自己的爱人，见她从水面浮现的精神。少年径直朝向灯光耀眼的街坊奔去。
少年来到一处电话厅，拨响了他凭着记忆力记下的那个陌生而熟悉号码。他喘着粗气，咳嗽了几下，电话那头在铃声响了的第五下被接听。
“你是谁？”
“我……”少年一时热血冒了上来，慌张得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可以帮忙呢？”是一个成熟女性的职业性要求口气问话。
“啊——”少年大声吼了出来。
对方挂断了电话，少年仍继续朝着电话筒吼着，直到眼泪再次模糊零碎。
他将电话狠狠砸向数字盘，哭出声来，就在他抽泣时候，公共电话厅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文：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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