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很甜
在集体怀旧的季节，让我们从诗歌的角度回望那些处段工程队的兄弟情谊。——题记
邹高离开单位的时候，肖雨不在办公室，他回来才听说这件事，惆怅了一阵，又释怀了，走了，也好，他骨子里的乡土情结，注定了要召他回去。
肖雨在大沙线的陈家冲隧道里凿岩穿石，所有的坚硬落在他的心底，都如同汗水一般散发着热腾腾的气息柔软地落下来，有的结成了盐碱，有的流淌成痕迹，最终都跟着他疲惫的回到工班，趴在硬板床边沿，在摊开的信纸上变成一行行诗句，又被投寄到《铁道建设》和《人民铁道》，于是，那些山峒里的回音，屡屡见报成为金属般的记忆。
邹高也在大沙线劳作，按定额，他每天要砌五千多块砖，弓腰塌背的姿势总是让他一次次真实地触摸到田地里父母的辛酸，这种感觉跳跃在他的笔下，是呐喊，场景，也是憧憬，最终都铅印在行业报的“花簇”和“汽笛”副刊上。
肖雨和邹高都在四局五处，一个在一段，一个在四段，相隔一个隧道而已，但即便是修建同一条铁路，他们也还是不曾谋面的两个人，但因为诗歌，令他们神交已久。
阻隔是那个时代的局限。
阅读是那个时代的印迹。
大沙线通车后，全国铁路基建市场进入调整性缩量阶段，积极开发第三产业成为五处第一次“试水”经济市场的途径。肖雨和邹高也因此在新兴的实业公司见面了，两个热情而又不乏冷静的年轻人从三月到七月，经历了漫长的一段不景气的指定性商品经营后，决定改变思路。“我们倒腾桔子吧，阳新漫山遍野的桔子熟了。”邹高说。
“怎么运输呢？没有车，也没有钱。”肖雨蹙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的新线，“有了，我们去找新运处的兄弟，添乘他们的临管列车，把桔子运到沿线的段队贩卖。”两个人说干就干，给轨道车司长打了两根皱巴巴的烟，寒暄了几句大沙线修建不容易，三百斤桔子和他们就一起上了首车。
到了沙河站，三段离车站不远，拿着工作证到三段借了架子车运到段部。很多职工和家属围过来，一番砍价后，达成交易。邹高秤打得老高，吆喝声也高：“看嘞，十斤，一个单位的，算您八斤，把钱收好。”
肖雨站在架子车旁，纳闷的看看他，心下嘀咕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嘛，回去怎么交账。手底下却不敢有丝毫马虎，一边收钱，一边记账。
中午下班回来的三五名老职工顺手掰了一个桔子边吃边叫好，一会儿拿了一个湿漉漉的袋子来，装满桔子，连皮称了，又把桔子倒一旁，称袋子去皮重。邹高丝毫也不厌烦，依旧笑嘻嘻的大声吆秤。
傍晚，搭了轨道车返程，一直盯着窗外的邹高，突然很颓废地说：“这样干也没什么意思，都是伎俩，每一秤我基本上都低开高叫，集市上贩子的套路，虽然赚了，但实在没劲。”
肖雨跟着邹高又跑了几趟买卖，每一次的盈利都赶上他两个月的工资，这让他从邹高自诩的“农民的狡黠”里看到他区别于家属区大院孩子们的单纯生活阅历。
没多久，邹高被单位推荐参加考试去了徽州师范中文系进修，两年后，回到单位，从工程段调入了五处子弟学校。报到那天，邹高写下《感受春天》——鹅绒绒的鸡雏/阳光般洒在坡上/如一些精彩的句子/在春日初版的新绿里/活鲜活跳……在春天朝阳的坡上/我和鸡雏/息息相通/以终生受益的姿势/觅食
这个阶段，肖雨被调入处宣传部，干起了《铁道建设》报社驻处记者的差事。处机关和子弟学校在一个大院里，周末，机关职工食堂的卤香味就袅袅飘散开来，邹高会买上最便宜的猪头肉，肖雨带上小卖店里最便宜的高粱酒，两个人再就着邹高自创的凉水煮面“囫囵汤”，谈诗论道，毫不快哉。那年，浔阳大雪，两人酒酣耳热，呼朋唤友，和处里的几个文学爱好者，以“雪”为题，吟诗作文，誊抄工整，寄往局报社，副刊编辑击掌以贺，特别编发了一组诗文。
有一天，肖雨接到任务到三段采访先进女工班，兴奋不已的女工们热热闹闹地讲述着她们的故事，突然，有人惊奇地喊了一嗓子：“你不是那个卖桔子的吗？怎么又是记者了。”肖雨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被发现缺斤短两了。于是抬起头，讪讪一笑。他突然有些想念和邹高待在一起的日子了。夜晚，回到宿舍，一气呵成写下《好久以后想起的事》——我羡慕那小子/换了环境就信口诌出/说绿坡上黄绒绒的鸡雏/是一些洒在坡上精彩的诗句/这小子颔下杂须/也可能变成绿绿的稻禾啦……
其实，二三十年后，肖雨已不记得邹高从子弟学校离开单位的具体原因了，“大约就是他骨子里对改变状况的那种强烈又隐忍的渴望，导致了他不断地让自己处于一种流动的状态。而一个选择后的起因到了最后往往都太微乎其微了。”从处宣传部提干到基层段队，以至海外项目部，光阴荏苒，肖雨如一颗庄稼，种在了东南西北中的工程建设一线，一直从事项目党群工作。
此刻的邹高，在古都南京。他离开工作了十年的五处，做了四年自由撰稿人，揣着40余万字的纪实文学、散文、诗歌、小说和评论，被《金陵晚报》聘任为副刊编辑。现任新华日报报业集团《南京晨报》副刊部主任、“爱南京”文化总监。近年，随着四局在南京建筑市场的项目份额增加，邹高与辗转南京项目工作原来的同事多有联系，他接到我的电话，丝毫没有陌生感，当即应承晚上回到家翻拍在五处工作时候的照片。说及肖雨，他朗朗大笑：“那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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