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龙应台 《亲爱的安德烈》
我的父母和天下大多数人的父母一样,都希望女儿长大了可以回家乡做老师,再嫁个本地的好人家,未来的日子里在娘家的不远处教教书,带带孩子,稳稳定定,一辈子平安顺遂。
自打我大四实习起,我爸妈就开始琢磨着如何拉我回家工作,毕业以来更是隔三差五就给我灌输回家有多好的思想。经常我打断我妈说,“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我做着挺好的,工资还行,不愁吃穿,能不能和我不要说这些?”她会敷衍地暂时性表示接受,但还是很难真正理解我。
用我妈的原话说:
“你回家就给你买车,然后找个当地的工作,以后每天开车上下班,这么大的房子给你住着,我们偶尔才来住也不烦你。你赚那么点钱存着就好了,回家了也省得租房子了,你在外面能存下几个钱?你也23岁了,我到时候联系家里的媒人给你找个好对象,家里面的对象才摸得准底细人品,找家里的对象才有娘家撑腰,谁也不敢欺负你,回家到底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就非要呆外面?”
对,照家里人的想法我回家真的百利而无一害。
可最大的问题是,“我”真的非常不想按照大人们帮我安排好的模式过完这一生。
“回家”的的确确是非常具备诱惑力。回家意味着我可以不再租房子过日子,有车有房,有从前的老朋友,可我最害怕的是会失去我最在意的“自由”和“追求”。
我从小就是个胆子特别特别小的女孩。前段时间回家我姐聊起来说,小的时候,门口经过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只是经过”,我都能被吓哭。
因为小的时候,我是小女儿,当时家里条件也不好,我爸在工地上造房子,我妈和朋友开着一家小裁缝店。他们先养大了我姐,对于我便没法那么上心,虽然不是什么留守儿童,但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奶奶带着我每天在家,很少和外界接触,所以我对外面的世界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惧感。
随着我年龄的一点点增长,我胆小的性子也一直没有怎么改变,我仍然有很多事情不敢去做,我常常会害怕我做错什么或说错什么话。
我不敢上台表演,不敢和老师回嘴,我安安分分地听课,学习,做作业,过着极其平凡,懂事又怯弱的童年。
后来是从初中时候学英语开始,我才慢慢变得大胆了一些。在学习这门语言的过程中,我开始找到了一种新的自信,那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此后,我才一点点迫使自己去尝试更多新鲜的事物。
高中的时候我去报名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第一次校内选拔,整个演讲过程,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讲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在我记忆里雷动的掌声。
我压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久久不能平复。后来听班主任说,我那天表现地特别好,是第一名,我突然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愉悦感和自豪感。
纵使后面的比赛我没有取得良好的成绩,可我最开心的是我战胜了自己并获得了一定的成就感。
正是因为我生性胆小,从没上过台,我只好上网去查如何演讲,看别人的演讲视频后自己对着镜子反复模仿,学习着演讲应该如何搭配肢体语言才能够带动观众的情绪。
一次看似对于那些从小上舞台的同学们而言特别简单轻松的趣味比赛,于我而言是需要克服自己很大的心理障碍的。
而我成长过程中的这些变化,是靠我独立实现的,我的父母并不能替我感受到。
今天看了最新一期的奇葩说,这期的辩题是“生活在外地,我过得不开心,要不要和爸妈说”,反方臧鸿飞说了一段话,我特别有感触。
他说,“我们父母这一代人,他们是在夹缝中长大的一代人,他们一辈子对世界充满了那种拘束感和恐惧。他们一代人,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一辈子刚刚走出对于物质的那种困境,年轻人思想的复杂性,那些脆弱,敏感,他们理解不了。是,我们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在一个信息这么爆炸的今天,在这个时代面前,其实他们才是孩子。”
听完他说的,我开始反思,我太多事情是不是真的没有必要告诉父母。
我的原生性格导致了我很多事情是会忍不住投向于我爸妈表达诉求。我不愿意成为一个不孝顺的忤逆他们的孩子,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懂事,我会克制着自己不要叛逆,不要故意违背他们的意思,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好好地告诉他们。
我经常主动性地想和他们沟通,想告诉他们我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我的困惑我的不安,想和他们分享,让他们参与到我的人生中来。
可就是近两年,我越发觉得我和父母的交流变得愈加困难了。
在身边的大多数同学都瞒着父母谈恋爱的时候,我好死不死地告诉了我妈,“我有男朋友了。”于是,我后来的恋爱生活就充斥着来自家人的“关心”和“干扰”,最后把我们两个年轻人都逼着喘不过气。
在我明知道父母不能理解我的工作的情况下,我还偏偏告诉了他们我在做的什么“不正经”的工作,于是他们劝了我好几次,“这工作对旁人说不出口,还是尽早换了。”
在我充满情怀地和他们谈起了我未来的创业梦想,我的人生终极目标和打算,也会被家里人表以不屑。我爸,我妈,还包括我姐都觉得,就我这个胆小鬼,创业哪有那个魄力啊,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生活都有问题……赶紧还是回家继续做父母“温室里的花朵”吧!
可如果我回家了,我不就是向家里人妥协了,“我真的不行”,承认了我胆小的性格已经成功定义了我必将妥协的未来。
我如今知道,我再怎么解释对于父母而言,他们都不会存在任何思想上的改变。
因为他们自始至终是以父母亲的视角看待自己的女儿,而只有我对我自己是平视。
我很感谢是英语让我重拾了许多自信,也促使了我性格上的一些改变。但我更愿意相信,这种改变只是我人生的开头,在前方不远处还有好多好多的故事等着我去书写。
我会通过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用实力让我的家人看到我能够脱离家庭,赚到我独立生活的底气和资本。
我前阵子是真的在考虑明年回家发展。我的父母做生意非常辛苦,经营好一家果蔬超市并不容易,我爸每天11点睡下却要在凌晨2点钟起床开车去进货。而我在外面一年和他见面次数也很少,他们一来心疼我,二来心疼自己一辈子的辛苦似乎都唤不回女儿的脚步。
我明白他们多希望我回家,希望我可以陪在他们身边,我也想这样做,所以我现在回家次数也在不断地增多。
每次听到父母说,想我回家,不想我走,才呆几天,这次来了就别走了……
我也会心痛,会自责,会不安。仿佛你们在无声地控诉我不够孝顺。
可是,我多想告诉你们,我长大了。我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拥有独立的思想和灵魂,我想去体验人生中更多的精彩,我也有我自身的渴望和诉求。我多想被你们当作一个大人一样来看待。
我不是不愿意陪在你们身边,我只是不能够永远都呆在你们的襁褓里。
直到现在,我妈妈还是经常性给我发红包。少则200,多则500,1000。我常常和朋友吐槽说,我好不想收我妈的钱,我是真的有拒绝,我自己还有钱,但我不点开我妈就能语音电话轰炸直到我点开……
每次朋友听到我这么说,总是羡慕地表示,这样还不好啊?!
可我是真心觉得不好,我明白我妈发钱的心思:
一是怕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二是真怕我自己很能赚了,翅膀硬了,不回家了。
她给我发钱,希望我永远可以有钱用,生活不会那么辛苦,却也是在间接对我上保险,我只要还用到她的钱,我就没法多有能力离开她。
(傻妈妈,我就算真的变成大富翁了,我都还是会回家的!)
每次我和我妈说,我是真的还有钱!你不要给我打钱了!就算我没钱了,你也应该任由我自己去试图解决困境。我越是没钱了,我才越是有欲望去赚钱!你这样不是纵容我越来越懒惰吗,我将来总是要靠我自己的。
小的时候,家里比较穷,我想吃个苹果都要骗我,“乖,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明天给你买”的妈妈,现在却总想用金钱和亲情绑住我,试图把我飘向远方的灵魂拽回她身边。
爸爸,妈妈,我多想告诉你们:我现在想要的只是独立和自由,请你们放手让我先飞远一点,外面的世界在吸引着我,等到我真的累了乏了无趣了,我总会回家的。
奇葩说里,野红梅结尾提到,“对爸妈最后的疼爱,是不再依赖。”
我多想请你们先给我不再依赖你们的可能性,并相信我一定会陪同你们一起好好过完这一生。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一点点用实际行动让你们相信。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我一路挣扎,改变到现在并不容易,请你们不要再迫使我割舍最后仅存的一丝勇气。
这些话,我多想告诉我的父母,可我如今明白我说了,他们也理解不了……
所以从今往后,我会尽量努力做你们不动声色,天真烂漫的小女儿。
我会告诉你们:嗯,我就快回家了,只是……可不可以再等我一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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