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口寒桥外,一盏孤灯倚栏杆。
子夜里,一个身披斗篷,头戴箬笠的男子,伫立在漫天飞雪的残桥上,宛若一尊高大笔直的塑像,威重不可冒犯。
皎皎如明的月光照映着洁白无瑕的积雪,月光反射到男子箬笠下隐匿的脸庞,极赋雄性轮廓的容颜似流星瞥过,英姿勃发,扬眉惊鸿。
背后那一柄被不知色儿的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剑,似乎已经多年未曾出鞘,和他本人如出一辙,显得那样寂寞无聊,孤独弥漫的气息在旷野中更添三分悲壮。
风,愈吹愈大!
雪,愈演愈烈!
心,愈发冰凉!
突然……
朦胧的风雪中传来一阵“嗒嗒”的踏步声,由远及近,若断若续,箬笠男子方才还斥满哀怨的眼眸顷刻间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温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阿九,你终究还是来了!”
箬笠男子沧桑的喉咙强制压抑哽咽的情绪,说出了第一句话,似寒暄也似告别。
清寒的风雪渐渐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远处稳步走来的身影渐次清晰,只见一身狐皮貂裘的俊美男子,一袭银白披肩发,肌肤却如无瑕的美玉,温婉有如少年。
“怎么?我不来,你还想多活十年……”
声音低沉不失婉转,雌性却赋空灵。
箬笠男子默认不语,似知对方言犹未尽,不意打断。
“十年了,你可曾如约踏遍了这中原的绮丽河山,带着姐姐……”
说到这“姐姐”二字,阿九难掩哽咽。
“阿九,你和你姐姐一样,心里永远放不下的是别人,从来不会关心自己那颗心的温度……”
箬笠男子冷冷地说道。
“空白楼,你以为世人都像你一般冷血无情才好么?想姐姐何等绝世之姿,才情更是古今罕有的娇娥,偏偏放着天下的好儿郎懒睁杏眼,独独对你这个落魄之人青眼有加,痴心一片,结果呢?”
阿九的语气从平缓到激动,从激动到愤怒……
“结果她死在了我的怀里!”空白楼毫不避讳。
阿九本以紧握的双拳攥得更实了,咯咯作响的牙齿,“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她最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畜生,不许你这样玷污姐姐的清白……”
空白楼话音未落,阿九猛提内劲,使出生平最深重的一拳打将过去,只听到被击之人胸腔里发出“玻璃”震碎的声音。
一腔热腾腾的新鲜血液随着空白楼的嘴唇缓缓流到阿九圣洁如雪的肌臂上,一热一寒。
“姐姐一生饱读圣贤哲言,幼承庭训,恪守女规,视贞洁操守若性命一般。她待你的心如何你自己不曾体会到吗?还是你这狗肺男原本无心?我真希望姐姐活着的时候不是那样的从一而终,死了还要受你出言侮辱……”
阿九怒不可遏,放声悲恸。
空白楼仍是一动不动,嘴角却微微咧开,“你和你姐姐一样,看见你仿佛她还活着!”
说着,竟抬起粗糙的手拭去阿九腮边的眼泪。
阿九潜意识里竟没有反抗的意思,但仍然格挡开了空白楼的手,语气凌厉地质问:“十年前你见死不救,眼睁睁看姐姐香消玉殒,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说姐姐好像还活着的浑话。”
空白楼突然抬起左手,兀地里拔出佩剑,那数十年未现尘寰的“龙泉”霎时间寒光凛凛,威慑魄人。
阿九不自觉的被突如其来的凛冽剑气逼退了数步,心里兀自一沉,“方才那一瞬间,倘若他要取我性命,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再练一甲子,我依旧不能伤他性命,可是姐姐的仇怨,即便今日死在他的剑下,我也要报!”
空白楼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哼!阿九,你能胜我?”
阿九被他傲慢到极致的“哼”声激起最炽热的战斗欲望,“我不能胜你,却能杀你!”
“哦?哈哈哈……既如此,接剑吧!我空手接你高招,倘若三招之内不能败你,空白楼当场自尽!”空白楼仰天大笑,极度嘲讽,当即扔出龙泉剑。
阿九怒火攻心,自知仇人实力深不可测,也来不及多想随即接剑,决意尽展生平之能为,出手便是杀招,自负毕生功力一剑穿心而去。
“噗……”
满天晶莹透亮的白雪,顿时被“夕阳”染红了江山,一剑而过的心脏是那样富有深情的拥抱着剑刃,血液喷薄而出,洒在了枯枝上、断桥边、还有不曾后悔的记忆里。
阿九惊呆了,空白楼并没有出手任何阻挡,一剑终于刺穿了仇人的心膛,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一刻,顷刻间降临,阿九的心却不似梦魇里想的那样欣喜若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
“因为她今生最爱的人是你…………而我今生最爱的人也是你……”
“身处绝境,一颗救命的药丸,两个气若游丝的负伤之人,她要我选择她的亲情,而我亦选择了我的爱情罢了……”
空白楼轻轻取下箬笠,猛地朝风雪里一扔,扬起的剑眉依旧英姿勃发,苍白的双颊已无多少血色,粗壮的手臂付出最后的蛮力,一把抓住阿九的下颌,不顾疼痛不顾挣扎不顾一切风吼嘶喊不顾一切伦理道德……
深深吻他一生最想亲吻之人!
阿九天亮了,风陵渡口赶趟儿的人多了起来,只见两具男尸紧紧相拥在一起,一把利剑同时贯穿了两个人的胸膛,一个嘴角微微咧开,一个面容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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