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
——张可久《人月圆》
这个夏天很长,热的尾焰一直烧到了秋的中央。
在放逐绿色的领地里,我问,秋,在哪里?蝉声切切,唱不出任何答案却一遍遍地复我:知了知了。
站在阳光斑驳的树影里,天空并没有排排雁字和火红枫叶的装饰。云朵还是像一团团的棉花糖,藏匿着岁月里不曾启齿的微甜与盼望。
曾经,我一袭白裙走在初夏。树的高处榴花怒放,树下是一片齐整的茶园,新叶脆亮,纤丝细蕊的藤蓼和浅紫的酢浆草漫脚而生,开得自足的是一些无名小野花。我想知道:为我盛放的明媚是哪个秋天落下的种子?绿野️无言,转身,似有落花轻洒的声音。我不敢回首,就像记忆里轻覆的一些温柔,重温,是场必然的泪流。
或者,生命的相遇就是一场久别重逢,而片刻欢聚后就真的只有凋谢与离散。
那么,如唐朝齐己所言:江花与芳草,莫染我情田。那么,让我迎向秋天。
此刻,我依然一袭白裙走过。午后的风闭关在一色天蓝。蜻蜓的翅翼无声颤动,透明的阳光里,有无数游离与浮动的光点。我提起裙裾,看见边幅染了一些紫,秋的叶汁吗?
春夏的烟火气渐行渐远,我要后一程的风霜雪姗姗而来。尽管,岁月疾走,时光它还不肯脱下它的旧袍。尽管,我心中的坚持,只怕是早在千年就已书写完的故事。但结局瞒着,就必定要去寻觅,哪怕我路过的是一座座沙堡,时间风蚀瘫塌着曾用心构建的高楼,我想回头挽救,脚步却只能向前走。
我无法转折素笺抬手落笔,再去勾划出一段青春的天书,琴瑟早成歌,唯以笙箫默。
信步,就到了这里。
怎么会有如此寂寂的水湄?萋萋草木,袅袅生烟。一湖水,在阳光下沉静,似一块玉,岁月的变迁无改一份永恒的温润,饱满的灵性蕴含其中。这一隅,是大自然布下的一个棋局,所有的景致都在水面星罗散列。近黄昏,云转绛红,天色幽蓝,灌木丛生映入水草丰盈。棋子错落而不纷乱,茂密而不喧嚷。
停驻,低头在这面深䆳闲逸的湖水中。一些心情,是否已改变从哪儿来印证?一些结论,为什么从来不是留得下来的结论?就像这个夏天,还不肯离开。尽管,时光已不再。一个笑容,还在心中盘踞,不说往事在前,烟云漫漫,只言心香一瓣,郁绿苍蓝。
我小忧伤小犹疑的心事,倾诉给一湖寂静的,原只是一些对生命极为谦卑的憧憬。
临水席地,罗袜生尘。容我赤脚浸入这水波轻漪,容我掬一棒亦夏亦秋的风韵。触及这碧水,一种沁心之凉,掠过身体的每一细胞,呼吸间,眉眼间的一些迷茫如皓腕柔纱,轻滑落。遗世无尘的一切于自然,是那样的淡泊宁静,从容自若。我简单如一株草木,垂下心灵的钓杆,钓一湖取舍无争,钓一湖欢忧澄净。
渐黄昏,风来,凉意翩至。是秋哦,秋,真的来了,我已钓到了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天,暂清亮,风,暂明朗。只有水,无视变幻莫测,淡淡的悄悄地信守承诺,兑现着季节许下的每一段约定。尽管光阴的两岸,终究无法以一苇航之,但挥毫写意笔横秋湍间,一切过往并未相忘于江湖,华年果腹,岁月织锦,百转千回,我,还在水湄。
盛夏的光影,已止于一湖秋水。我站在秋的中央,待夜色升起,我会指一羽蝶,探访这水中的一轮最圆之月,中秋月。我会折一张最宽阔的荷叶,压片的语丝轻思,托一片月色,包邮,给你。
盛夏止于秋水 布面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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