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梨云

作者: 水煮白菜不好吃 | 来源:发表于2018-06-28 12:59 被阅读46次

    一、

    申酉年拾壹月廿三

    壹、今天又挨王师傅的骂了

    贰、不小心把盐撒进了豆浆里味道好像还不错

    叁、偷偷学到了柴叔的一招在水缸里放些冰糖 把煮过的水舀进去盖好盖子放一两个月喝起来比暗香汤还甜

    肆、

    (作者似乎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写的,遂在后面画了只老鼠)

    这便是那本号称“蓬莱志异”的《阿栀录》中倒数第二页的全部内容。

    至于它从何而来缘何流落此地,淹没在一堆武功绝学中,成了疯兮兮糟老头吆喝声里毫不起眼的一员,那便无人知晓了。

    二、

    我叫阿栀,今年……十六,就住在长春街聚宝巷二横,直走左拐的第一间屋。偷摸告诉你们哈,我家对面是家医馆,打我住下这儿,那股子苦哈哈的药味就如影随形,尤其是每次我读菜谱读得垂涎三尺摇头晃脑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一脚把那药炉子踹翻……

    咳咳,总之我每天都在五福楼的后厨当帮工,跟着王师傅学本事。

    我的理想就是自己开个小吃摊,就搭在街口学堂对面。冬天就能和檐上的猫一起晒太阳,锅里也永远熬着浓浓的姜糖水……可王师傅老训我乱加糖。哼,谁叫他没见过娃娃们一窝蜂挤上来抢着喝的样子咧。

    对了,学堂的先生老是板着脸,我听郭姨讲啊,他也不过二十七八,还是个秀才,就是家贫如洗,没有姑娘愿跟他。但是别人不知道,先生常给流浪猫喂吃的,还自己掏腰包给上不起学的孩子缴学费……

    这些啊,可都是小黄偷偷告诉我的——就是那只懒洋洋的黄皮猫,专门给五福楼库房抓老鼠的。

    对门挂着块老掉漆的牌匾,题着四个大字“济春医馆”,住着的是位女大夫。先前有位阿婆送了她面锦旗,挂在门口的时候我远远瞄了一眼……奈何那日天气不好,纵使“华佗再世”也架不住狂风骤雨,晾了半日又给收回去了。

    我没看过大夫,不过早给药味儿熏得头昏脑涨。

    三、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夏。

    犹记得那时的我正迷迷糊糊做梦,却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嗯……像是偷喝醉酒的小黄撞上墙,“噗通”砸我门前了。而后我撑开眼皮摸索下床,气鼓鼓地拉开门。

    要真是只野猫就好了,一个馒头打发走,日子也还会那样平淡无奇地过下去。

    那是个衣不蔽体的小孩,骨瘦如柴,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蜷着身子闷声哼哼。

    黑夜虎视眈眈人间,鼓动炽热的风卷走寥寥凉意,想把一切活物拖进大熔炉里。咧开一口獠牙的苍蝇在他身旁嗡嗡盘旋,凶相毕露。

    后来我颤颤巍巍地敲开医馆的门,轻飘飘的拳头落在厚重的门板上,她却倏地开了门。

    那个小乞丐在医馆柴房安了家。

    他像是个哑巴,怕生得很。长满烂疮的手缠满了胶布,缩在墙角往嘴里塞馒头,盯着地砖缝儿一声不吭地咽。

    我怕他噎着,倒了碗温热的茉莉汤摆在桌上。

    那时我并不知道小孩的来历,但他就那样理所应当地被她收留了。

    四、

    她叫薛青尘,总是着一身青衣,髻上别一根梨花玉簪。她不常笑,喜欢皱眉。和学堂萧先生的苦瓜脸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和她因此熟稔起来。偶尔回家时到医馆溜一圈,见她有条有理地在忙,我便擅自跑去灶台帮她做饭,和小乞丐一起吃。

    后来我给小乞丐起了个名儿,叫夏捷,可青姐姐说古代有个暴君叫夏桀,不吉利。

    我翻了半天书,最后终于拍板,就叫“千捷”。

    日子就那样哒哒哒地和孩子玩着捉迷藏。

    五、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味道……像小黄一眼看见萧先生时喵呜一下的那种心安。是药香罢?

    我也才发现,她大概是无意入世的仙女,于凡俗的沼泽中跋涉而过,袅袅烟火气里一尘不染。

    我喜欢跟她借各种各样的书,她总是不置可否地点一点下巴,永远凝神在老旧的医书上,细长的眼尾低垂。喧嚣浮泛,斗转星移,与她无干。

    我猜她的口味大概不喜过甜。我便那样端着半勺糖,仔细拿捏着口感,几乎要耗尽我下半辈子的耐性。

    我又猜她喜欢梨花。所以摘了一朵缀在碗边。

    她一口一口地,慢条斯理地下咽。

    她细细的眉缓缓舒展开,她轻轻看了我一眼。

    那是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的琅琅星空。

    六、

    后来那场凶猛残暴的瘟疫顷刻之间席卷了整个镇子。

    先是有小孩高烧不退,那在以往本是不足为奇的。

    可后来医馆门前挤满了面红耳赤的怀抱儿女的爹娘,举步维艰的苍颜白发。

    千捷病死了。在本该其乐融融的除夕。

    灾难是脱缰之马,踏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她伤痕累累。

    桌上的灯,马不停蹄地燃烧着。她拼了命地熬药试药,日夜翻查医书,晨昏不省地追着黑白无常。

    “我不能倒下。”

    明灭的烛火苟延残喘,她髻上的玉簪开出一朵血红妖冶的花。

    春天快到了罢。

    官府再也不顾我们的死活,半夜在与邻镇交界处筑起一座荆棘缠绕的铁栅栏。

    人人自危,沉沦阿鼻地狱。

    可她眼里有两团火,烧着惨白清癯的面容。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对……就差……就差那一味药!”

    “我能把他们救回来!”

    没有人信她。他们的眼睛像两口枯井,倒映出空洞的绝望。

    我知道那味药在哪儿。她找不到的。

    七、

    那天晚上,我用尽全部气力写下一封信。

    “我认识一位老郎中,他送给我的药草里就有它。”

    “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惜只有一株。”

    “你是个好大夫。”

    “我没见过神仙,也没见过妖怪……但你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的人了。”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我又把杏酪的做法写在信纸背后。

    “萧先生是个好人。他送你的那本书,最后一页上写了好长一首诗。”

    “阿栀要去云游天下啦。姐姐要保重好自己。”

    “后会有期。”

    八、

    “这书的主人你晓得伐?那可是一株修炼千年化为人形的植楮,传说生长在蓬莱仙山,乃无价之宝啊!诶不过,今日咱俩相遇即是缘,老夫我便忍痛割爱……”

    张灯结彩的花街上,一位青衣姑娘立于书摊前,饶有兴味地捧着破旧的小本,在老头神叨叨的嘚啵里翻开最后一页。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她看见她晏然拈起那朵梨花。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杏酪。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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