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年初四,距离春节假期结束只剩下不到3天时间。
开始倒数即将结束的假期,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和惆怅感,以及微弱而躁动的、对即将回归“正常”生活秩序的隐隐期待。我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的根源,是因为我是个惯于行走在北方大道的漂泊旅人,还是因为我与这座生我养我的小城早已貌合神离,也许是这两种相似因素的糅合。
归家这几天,一直陷于各种繁杂的事务当中——家庭琐事、人情往来,还有这个年龄阶段所处的尴尬状态。仿佛被套上了各种不同的面具,扮演着各种角色,唯独没有时间来做自己,身不由己,时不由己,心不由己,被生活半推半就地前行着——正是我害怕的小城生活,正是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小城生活。幸而只是短暂的假期。
在这样的状态下,花了5天时间,断断续续地读着这本薄薄的短篇小说集——《北方大道》,8个独立的故事,没有明显关联的主题,但是作者笔下的人物有着类似的气质——软弱、挣扎、与犹疑,每个人都基于自身的种种因素组合做出了各种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是懊悔还是坚定的决定,每个人都在生活的洪流当中前行又后退,囿于人性的复杂与懦弱。
此外,书中的主人公们也许由于内心的种种纠结,无一感情顺遂,像宿命一样,得到的时候视而不见,失去的时候落荒而逃,不挣扎,不抗争,对自由向往的愤怒之声尚未来得及发出便被扼住,然后自我放弃、屈从于暗黑力量。
这8个短篇当中,《北方大道》(Northern Boulevard)、《AI》、《永生》(Live,life,love)、《我和你只有这四个夜晚》(Constellations)让我意犹未尽,从中看到了卡佛的影子。而剩下的《盐井风筝》(Twin lives)、《柠檬裙子》(Lucky me)、《椰树长影》(Chioces)、《沙河水涨》(Life by the river)不是不好,不过是匠气太重,相较之下少了些许灵气与余味。
《北方大道》(Northern Boulevard)
作为同名短篇,也是八个故事里面写得最好的一篇,需要读者回到那个特定的年代,才能理解男主角林立成这二十三年来在纽约漂泊的惶恐与安心。这是八十年代,这是一个没有毕业证的北大国际政治系学生,来美当访问学者,却被语焉不详地关在监狱里六个月。这个男人住在法拉盛,房子在北方大道和150街的交界处,他在这个房子里将自己窝藏起来,将人生包裹起来,在这里他可以安心地放空生命。也许是懦弱,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回不去,他与已是半老徐娘的旧爱王凌薇在酒店一夜缠绵后,并不敢与她走向二十三年前本该前往的未来,他只想回到北方大道的房子里。
“林立成在凌晨四点回到北方大道。他从窗台上拿起小广告,一个多小时后,就有个安徽姑娘躺在怀里,小身体很酥,他觉得这五十美金实在值得。”
他吐掉了多年后命运“馈赠”的草莓,他知道过去已是回不去的幻境,同时又无法看到未来,只得紧紧抓住当下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不敢转换航道。
《AI》
“我对小叶有一种莫名的敬重,因为她对生活从无怨气,而我们,我们都是有的,有时候看起来是积极上进,其实不过是怨气。”
这个短篇看得时候只觉得心被揉来揉去的。
“我”的情人林夏是唯一一个对“我”的妻子小叶做左乳房切除手术表示关心的人,而“我”在这段三角关系中摇摆不定,跟这两个女人都是同床异梦。“我”不知道小叶知不知道林夏的存在,也不知道小叶是否和“我”一样,明明知道婚姻生活有了问题却不敢说、不敢问,因为讨论意味着确认,而确认意味着做出选择,而任何一种选择都意味着错误,无一例外。
“我”也不确定林夏算不算“我”的情人,每次林夏的前男友抛弃她,她就回来找“我”。彼时“我”与妻子的婚姻并无问题,“我”只想偶尔偷偷情,却跟林夏成为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伴侣的关系,性不过是最让人信服的、连接我们的理由。
“我也不觉得她有多快乐,她只是让平静成为惯性,她的平静渐渐吞掉她,开始她不想选择。后来她失去了选择。”
这段畸形的关系里,每个人都陷在各自的泥泞里,被生活吞没,谁也不敢打破这个僵局。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癌也没有改变,爱也没有。
《永生》(Live,life,love)
“我是不打算死了,你怎么样?”
“我也是,谁要死啊。”
这是一篇有缺陷的未来系作品,但是不妨碍这个故事里每个人暗藏的小心思,如绵里藏针,隐隐刺痛你。
叶萧萧和段飞相约着注射了永生针剂,他们选择永远活在四十岁,没想到一场未解的意外——“宫内早孕活胎,宫内可见胎芽长0.7cm,胎心可见”,让原本打算不孕的、也因注射了永生针剂无法怀孕的叶萧萧意外有孕。这场意外,让暗藏在平静生活下的漩涡将他们统统吸入人性风暴中心,他们看清彼此的隔阂,准备离开之时,又接到命运“咔哒”一声的通知——“胎芽长1.2cm,胎心未见”,重新纠缠在一起。
似乎这两个月不过是一场梦,梦醒无痕。
《我和你只有这四个夜晚》(Constellations)
这是这八个故事里我最喜欢的一篇,也是最戳心的一篇。关于爱情,又不仅仅是爱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总是用“都是这样的”来应付那些窘迫的现实,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掩在这块遮羞布下,不必揪心。
“我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包括萧孟,我不想听到他们——尤其是他——潦草地说:“哦,这样啊,都是这样的。”我一度充满斗志,想和“都是这样的来一场硬仗,但渐渐的,我疑心这种斗志会让我显得可笑……我不打算当通州堂吉诃德,所以我一言不发,默默取消战斗模式。”
林奕和萧孟之间不是不爱了,他们只是渐渐发现彼此不合适,哪怕很想将彼此揉入骨髓,哪怕曾经那样相爱,哪怕他们也能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到死,偏偏他们不一样,他们都不是“都是这样的”的人。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午觉不能无始无终睡下去,走了也好,起码不会更糟。
当你选择与“都是这样的”划清界限时,也许你选择的是一条更难走的路,也许这条路上你会失去同行的伴侣,也许你会后悔——然而哪种决定都是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别怕,去寻找内心的力量,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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