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

沿途

文丨季婉娈

（1）

“我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死都不回来！”林冬夏的脸上因为大声叫喊而青筋暴起，她从来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儿，但她不在乎。

倘若一个人觉得家庭对自己有所亏欠便会心含怨恨，林冬夏总觉得父母亲不够疼爱自己，他们关心的不过是弟弟以及他们自己，多么自私的人呐，林冬夏想。也许自己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谁知道呢。

觉得家里不能再待了，林冬夏买了一张火车票，不在乎终点在哪里，也不在乎路上经过什么地方，就想去远方流浪。

“各位旅客大家好，列车即将开动，请没上车的旅客尽快上车。本次列车开往四季，沿途我们会经过炎热的夏天、清爽的秋天、寒冷的冬天以及温暖的春天，沿途大家将会领略到四季风景。”广播声响起，林冬夏才发现这列车和自己之前坐的不一样。

“哎呀，这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咋办呀，没买上坐票，唉。”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年幼的孩子走过来，嘴上嘟囔着。

林冬夏看了看这位母亲，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也许是辛劳的生活让她看起来显得沧桑许多，就像平时林冬夏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辛劳的妇女，她们大多风尘仆仆、穿着廉价的衣服，脸上透露出生活带给她们的疲惫感。

“乖，妈妈把你放下来，先自己站一会儿。”她将孩子从怀里放下来的瞬间显示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妇女把行李就地放下，孩子一只手攥着她的裤子，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吮吸，双眼亮晶晶的打量着四周。

林冬夏看到小孩子的眼睛的那一刻，心里的烦恼忽然消失了许多。

“宝宝，你怎么又吸手指啦。”母亲低下头把孩子的手从嘴里拿开。

孩子的手不情愿地从嘴里离开，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继而眼睛闪呀闪的看着四周的环境。

林冬夏不禁对她微微一笑，小孩子眨巴着眼，也看着她。

窗外草木葱茏，层层叠叠的树木，绿油油的草地，一片片映入眼帘，那绿色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升腾着，似乎要跃起，长到林冬夏的眼睛里。

“呜呜呜……”不知过了多久，车厢被小孩子的哭声塞满。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焦急地走来走去，她没有座位，孩子在大声啼哭。

“怎么感觉发烧了。”妇女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喃喃自语。

林冬夏不是特别喜欢这妇女，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没有买到坐票还要带着孩子坐，这不是让孩子受罪吗？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非要这么做呢？

“小欢乖，不哭噢，我们很快就到了。”只见那妇女依旧走来走去，车厢上有些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许觉得孩子太吵了。

“你来坐我的座位吧。”林冬夏起身走到那妇女身边小声对她说，林冬夏不愿惊扰任何人。

“这样不好吧？”妇女推脱着。

“孩子需要好好休息，我没事，我去车厢里走走，我坐着太久了。”林冬夏尽力解释让妇女接受。

“那行，那我坐一会儿。谢谢你哟，姑娘。”妇女一边坐下一边道谢。身边偶尔有人看林冬夏一眼，林冬夏的眼睛不敢看他们，只看着车窗外明亮的绿色。

现在窗外应该是夏天，草木葳蕤，所有的生命都在蓬勃生长。林冬夏想。

还会回家吗？此去经年，哪里是归途？林冬夏内心的想法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她又把它们打下去。

她沿着车厢走，一节节车厢，坐着不同面孔的人，男人，女人。他们有些脸上洋溢着喜悦，很多人的脸上挂着疲惫，显示出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们都将去何方呢？回家吗？还是出远门？探亲访友？林冬夏一时间竟想知道这列车上的人们将要前往何处，他们的终点在哪里。

（2）

“小朋友怎么了？”林冬夏回到自己的座位附近，看到小女孩的额头上敷着毛巾。

“发烧了，刚刚还在哭，现在睡着啦。”妇女轻声说，“你要坐吗？”妇女说着就要起身。

“不了，不了，你坐，你坐，我站着不累。”林冬夏笑了笑，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

她站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听着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看到窗外一片金黄，风吹过，落叶飘飞。

难道秋天已经到了吗？刚来的时候，窗外明明还是夏天，那种繁盛的绿色让人感觉到生命在升腾，让你想要拥抱一切生命。

而现在林冬夏却看到了落叶纷飞，秋天的金黄色，风中弥漫出萧瑟的感觉。

“秋天到了吗？”林冬夏看到旁边有人和她一样看着窗外忍不住问。

“嗯，这就是秋天。”陌生人回答她。

林冬夏记得那年秋天，她6岁，妈妈在医院里生下弟弟。那天爸爸带她去医院看望弟弟，她摸着弟弟皱巴巴的小手，心里想着，这小孩儿就是我的弟弟吗？他好小啊。

林冬夏也想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承担起一个当姐姐的责任。可是，随着弟弟的长大，她越来越不开心。

爸爸妈妈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他们给他买最好的衣服鞋子，想吃什么就给他买，和他一起玩。林冬夏心里不平衡了，她觉得自己被家人忽略了，她也想要爸妈关注她，带她玩。

那个秋天就是噩梦的开始，林冬夏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疙瘩，她讨厌任何一个秋天。

不能再想过去了，都过去了，林冬夏对自己说。那些晦涩无光的时光，她不想再经历。

“小欢还好吗？”林冬夏走回去问妇女。

“嗯，睡着了。烧也退下来了。”妇女说着站起来让座给林冬夏。

“那就好。”林冬夏这回没有拒绝座位。

“姑娘，你年纪轻轻要去哪里呀？”妇女跟她搭讪。

“我啊，随便出来走走，你呢？”林冬夏如实回答。

“我带女儿回老家。”妇女笑了一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只有一个孩子吗？”林冬夏好奇地问。

“没有，我还有一个儿子，比女儿小。”妇女抱着孩子，轻声说。

“儿子呢？”林冬夏

“儿子在他爸爸身边呢。”妇女说着，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难道所有的人都是特别在乎小儿子吗？都要把小儿子留在身边吗？林冬夏不理解。

“为什么要带小欢回老家呢？”林冬夏不解地问，她的内心还是一直觉得家长重男轻女的观念。

“小儿子太小了还离不开我，小欢好歹大一些了。带回去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过一两年就可以读书了。”她看着女儿的熟睡的脸，面上带着不忍与舍不得。

“那你会想她吗？”林冬夏想知道答案。

“怎么会不想，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妇女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也很无奈。

林冬夏想起了自己8岁那年，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在街上的时候，看见什么东西都想买。那天妈妈带着她和弟弟上街，她看见一个小芭比娃娃，特别想要特别想买。就一直站在芭比娃娃面前，仰着头看着妈妈，说要买那个。

妈妈抱着小弟弟，看了一眼价格，那个时候家里过得很不容易，妈妈也没有什么钱给林冬夏买玩具。可是林冬夏就是想要那个娃娃，特别特别想要，她也不走，一直站着。经过的人们看着这一家人，这个小女孩的脾气真倔强，这母亲也真是的，不给自己的孩子买玩具。就这么僵持着，弟弟在妈妈的怀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妈妈，我想要。”小冬夏带着哭腔看着自己的母亲。

“乖，我给你买别的，妈妈带你去买别的。”母亲抱着弟弟，安慰着她。

“可是我想买。”小冬夏的眼睛一直落在那个娃娃身上。

“你看孩子想要，就买了吧，没多少钱。”店家趁机说。

“妈妈，我想要买。”小冬夏一直这么说着。

母亲迫于无奈，终于将弟弟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皱巴巴的钱，都是零碎的钞票。她仔细地数着钱，内心里一定想着，把这钱给闺女买玩具之后，这未来一两周家里的肉怎么办？

生活呐就是这样的艰辛，只是那个时候的林冬夏并没有察觉到，她只是一个眼中有什么就想要什么的小姑娘。

（3）

后来林冬夏长大了，她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回她的书包坏了，特别想买一个新的。但是那个时候她把母亲给她的生活费花光了，她经过商店的时候，总是看着那一个个漂亮的书包，想象着自己背上它们的样子。

打电话给母亲说自己没有生活费了，下午的时候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给她转了钱过来。周末的时候，林冬夏走到那家商店门口，看着一个个漂亮的书包，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了购买的欲望。

往事历历在目，林冬夏想起所有的一切，从出生到现在，她的人生中倘若没有母亲，她会在哪里？有的时候，自己就是不懂得珍惜呀。心里总觉得有疙瘩，总觉得父母偏心，带着这个情绪生活，会仇视着这个家庭。

现在她终于懂得，哪有那么多的偏心，不过是自己的看法罢了。而且哪个父母不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没有能力罢了，那份爱一直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