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和古镜

作者: 张卓辉 | 来源:发表于2017-12-25 14:34 被阅读0次

    楔子

      这个城市的秋天如此短暂,十月刚过,北方冷空气便长驱直入。由于地处平原,无任何山脉阻挡,气温一夜骤降十几度。

      夜里某所高校的校园内,冷风呼啸,人迹寥落,因为学生们下晚自习后都径直走回寝室避寒去了。一棵大树下的长石板凳上,一个娇小的女生独自坐着,双手掩面,小声抽泣,在呼呼的寒风里显得格外无助可怜。她突然感到面前站有人,一抬头看见一个裹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她跟前,在黑暗里逆着光看不清男子的模样。

      “同学你这是干嘛?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休息。这里很冷的。”

    人有时候刻意独处就是要以无助姿态示人,期盼有人来安慰。“为什么我是我?为什么我长得这么丑?没有人会喜欢我!男生们都当我是嘲弄的对象!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我会孤单一辈子......”她已经完全被情绪淹没。男人说:“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起点,但可以通过奋斗改变未来......”女孩打断了他的话:“不!!这些骗人的话我听够了!上帝不公平!我知道丑女奋斗一生的终点都比不上一个美女出生的起点!”

    男人觉得他已道拿不出什么说辞来安慰这个女孩了,他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月凤。”

    梦境

    身后是重重地雾气,浓到可见度只有几米。眼前是一大片由早已枯死的树木组成的森林,像聚集的僵尸,弥散着恐怖的气息。树干扭曲怪异,像地狱正在酷刑里挣扎的囚徒的身体。

    树枝像巫婆的爪子狰狞的伸向天空。森林最前面的一棵大树下座落着一间破房子,房子笼罩在诡异的氛围里,让人联想到凶杀案。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魔鬼从屋子里走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谢月凤同学,这是你的房子,请进。”

    我将信将疑地向房子走去......

    失忆

    睁开朦胧的睡眼,在昨夜纷乱的梦境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识缓慢聚拢。待我完全醒来时,竟有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感觉,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同的是婴儿对这世界一无所知,而我似乎懂得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日常生活里所需要的所有基本常识。

    我并没有对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而害怕,因为这里显然不是一个罪犯囚禁一个被绑架者的地方,我本能地觉得这里很安全。这里是一个学生宿舍,四人间,我睡下铺。宿舍里的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床间的书桌上摆放着很多书,还有两部电脑。而此刻我正裹在温暖的被窝里。我发现我记不起自己是谁,我失忆了!

    门突然打开了,一股湿冷的寒气冲进来,我听到了外面哗哗的下雨声。我本能的发现我很厌恶这种阴寒潮湿的天气,降水会让原本寒冷的天气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三位女孩提着湿漉漉的雨伞陆续进来。最先进来的那位转回头跟其他两位说:“你们看,谢月凤醒了!”谢月凤,这是我的名字吗?我模糊记得有谁在梦里也这么唤过我。我就此推断,那应该就是我的姓名了,因为依据情形判断,眼前这三位女孩不可能骗我害我。她们把门带上,拥过来问寒问暖。我不想装所以直截了断地说:“同学们,我感觉我失忆了,我记不起我是谁,我记不起身边的人,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她们都诧异了,面面相觑,一阵子后其中一个说:“小凤你说真的吗?你不是在演戏吓唬我们吧。”“我当然说的是实话。”我回答。她们于是搬来凳子簇拥过来和我交谈,详细地告诉我具体情况......

    我从中了解到我是在两天前,即那个由秋入冬气温骤降的夜晚,一个人在外着了凉。回来后重感冒引起发烧病倒了两天。之间的的日常生活由三位女生照顾。我叫谢月凤,机电学院大二学生。而我可能是在持续高烧里烧坏了头脑,引发了失忆......

    平心而论(我绝无半点讽刺贬低的意思),眼前的三位女生相貌平平,都基本处于中下游:分别叫凌玲,施韦琳,陆新艳,但看得出来都是纯朴善良的人。其中那个瘦小的戴着副眼镜叫凌玲的女孩是三人中和我最要好的。

    凌玲当即提议把我的情况汇报给班主任,让他下午带我去医院检查。当然我已经记不起银行卡密码了,钱只好由班主任先垫着了.......

    午休过后,女孩们都去上课了,留下我一个人。我觉得好多了,是该起床重新融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了。要知道在这么湿寒的天气里,在温暖的被窝里窝久了要起床是需要意志的。我穿好了衣服,外面依旧阴雨绵绵寒风刺骨。

    女孩们中午已为我提来三壶热水。我提着水壶来到宿舍洗漱的地方,要梳理一番久未装扮的憔悴容颜。那里有面很大的镜子,我突然好奇的想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这是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不清楚窝藏了19年的那具皮囊是什么样。我盼望着能像摸中头奖一样看见一个美女。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收到了这个世界送给我的第一个打击:我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那是个能让心瞬时跌入谷底的长相,外面天气寒我心也寒了。我的灵魂是何等不幸落入这具皮囊里而又撑着它活了19年的。而我既然用了19年时间去接纳适应了这具皮囊上天又为何让我失忆?好让我通过重新认识它去再打击我一遍吗?我一时无法接受现实,想象自己是由一个梦境跌落到另一个梦境里。我目测自己是一米四几的身高,大饼脸阔下颚,坍鼻梁单眼皮,两个已经很小的眼睛还离得特别近......我低下头不敢再细看。

    我用了好几分钟在大脑里通过了漫长的思维过程来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接受一个女孩因丑陋而即将面临的艰辛一生......

    电话铃响了,是个自称班主任的人打来的,他说他在女生楼下等我。

    班主任是位身材高大,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就是那种令女生一见就觉得很有安全感的成熟男人。他开着轿车载着我一路穿过校园,去往学校大门。

    一路上我有种感觉:我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我迟早会在外界的引导和暗示里让记忆恢复如初。因为我透过车窗观看校园风景时总觉得一切似曾相识。我能感到某一棵树下,某一张长椅上,某一栋教学楼某个教室内有过我的身影。而一路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更是印证了我的推测:我总能依稀记起哪家超市,哪条步行街,哪个书店我曾去过。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重新活了一遍,仿佛在把过去一年多的认知过程浓缩在十几分钟里。眼前出现的一切像风一样缓缓吹动着脑海中的迷雾......

    当去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说我的大脑并未受损,失忆应该是暂时的,甚至只是一时的迷糊和恍惚,只需过一段时间自然会记起一切。并提议这段时间多跟同学交流,多参加课外活动,注意休息,这样有助于更快恢复。

    正如医生所说,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的记忆逐渐恢复了。

    我记起了我来自一个单亲家庭,父母在我年幼时离婚,我是由母亲单独抚养长大的。我忆起了身边的老师,同学,朋友,忆起了大一时所学的全部课程。记起了QQ,银行卡密码,各个论坛的注册账号......其实很多事情我自己都分不清是我自然而然地对过去的回忆还是我根本都没经历过,只是当我询问自己的过去时把别人告诉我的答案默认成了自己的逝去的记忆。呵呵,也许我不该有这种怀疑不是吗?他们是我的亲人,老师,朋友,同学,不可能有这么大一个群体私下达成共识来针对我一个这么平凡的人实施欺骗,他们也没那么无聊,没那么清闲。

    但有件事我是不思量自难忘:我是个丑女。

    男生们的舌头都是很毒的,我听到了一句对我的评论: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在男生们的眼里女生只分为两类:美女和非美女。而我这种长相恐怕连被分类的资本都没有。美女可以尽情的享用男生的呵护,像骄傲的公主,陶醉在被追求的愉悦里。而就算是长相一般姿色平平的女生,男生们也还是会出于道德礼仪给予谦让和照顾。而对于我这种丑女,他们原形毕露毫,毫不掩饰对我的冷眼和不屑。

    女生们通常也是物以类聚,能走到一起成为密友的都是姿色相近的,那样就不会因为外型上的差距而出现心理上的距离。

    外形之于女性远比男性重要。是啊,全世界都已达成默契,女性是注定要因为外形而被分为三六九等的,所有媒体都在助推这个“等级制度”。我发现一部电影,一本小说,一部电视剧里,能成为女主角的可以拥有任何奇葩缺点,但是唯独不能丑。我这种丑人注定是社会的底层......

    我常常为此不自觉的陷入低潮里,有时甚至陷入妄想:妄想着自己长着女神的模样,走在男生里享受倾倒的目光。

    我发现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公主的高贵灵魂。我不知道以前是否也一样,还是那个“公主”是在我短暂失忆之后才诞生的。有时真的走着走着就被白日梦迷幻,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美女了。但是每天醒来时照照镜子,我的模样总为我一整天的心情打下阴暗的基调......

    后来我知道,N年前有过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她叫罗玉凤,人称“凤姐”,一具不好看的皮囊里藏着一个公主的高贵灵魂......

    天气好像从我失忆醒来到现在,一直是阴暗湿冷的。天空被沉沉的阴云笼罩着,似乎蓝天阳光都像古历史一样遥远了。同学们都说开学至今只下过一场雨,但从一个月前一直下到现在,时大时小却从未间断。

    一个星期前,有电脑的施韦琳曾给我们带来过一条消息:一考古队伍在西安发掘出了一个汉代贵妃的陵墓,并出土了大量贵妃生前使用的东西,如桌案,服饰,首饰......价值连城,是国内考古史上的重大发现。而这批出土的古文物将在国内几个大城市巡展,每个城市各停留一个月。这个月它们就陈列在我们城市的省博物馆内。今天是周六,下午时我突然想起这个消息,校内三点一线的单调,加上整个天气氛围的影响使我的心境一直较压抑。我想去看看这些新鲜的事物,于是便邀上凌玲跟我一同前往。回想起来,那真像是那位贵妃穿越千年向我发出的邀约......

    帅哥和贵妃

    天空持续的阴沉,下着沾衣欲湿的毛毛细雨。

    两个女生手挽手,经过了校区内某栋女生宿舍楼下。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穿着干净白色运动装,身影高大强壮的男生,他一定是在等候某个女生下楼。那男生不经意间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在与他偶然的四目对望中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他的眼睛明亮深邃,我相信任何女生与之对望时都会深陷其中。俊朗帅气的脸庞,麦色健康的肤色,刘翔一样高大强健的身材。最令我惊喜的是他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看到我后直接不屑地扭头,而是迎着我的目光朝我微笑!还朝我挥手说了声“你好!”这是幻觉吗?我不敢相信。他像阴雨天里一抹灿烂的阳光!他的女朋友是谁?是世间最幸福的公主吧!

    凌玲发觉了我的失态,拍醒了白日梦里的我:“走吧,别花痴了。”

    我们走出了校门,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我还在意犹未尽的回想刚才那段“艳遇”(对于我这样一个丑女,有一个大帅哥向我挥手问好已经是“艳遇”)。我想得面红耳赤,我思绪开始奔腾翻滚,脑海中呈现很多我与刚才那位帅哥亲密交往的画面,我强烈的觉得我与他曾有过很多交集......

    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我似乎意识到我已经错把白日梦当成“记忆”了,我赶紧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路去博物馆的路上,我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判断力。是啊,他怎么可能忍心把几代人攒下来的优良基因毁在我身上?只要他心理正常就决不可能和我交往的。

    我们来到了博物馆。省博物馆是免费对所有市民开放的,周二至周日开放,周一闭馆。进门呈现在眼前的首先是一个大广场,各个展馆大楼环着广场三面座落。由于馆内陈列的都是古代文物,所以馆内所有的建筑都是模仿中国古代建筑风格而建造的,意在营造古香古色的历史文化氛围。接连数十日的阴雨寒冷天气,人们都不想出门,加上现在已接近闭馆时间,人迹寥寥,所以望着烟雨蒙蒙中的楼阁时有种穿越时空,置身古代的错觉。

    博物馆内部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大,展出文物远比我们想象中多。有战士用过的盔甲,刀剑长矛,马车;有帝王御用的宝剑,下葬的棺材;有整套出土的编钟(古代乐器);有平民用的锅碗瓢盆......展厅布局迂回曲折,错综复杂,而凌玲又奇心特强烈是个急性子,总比我挪地方快,于是我和她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直到最后才来到那个专为展出贵妃陵墓出土文物所开设的展厅。

    展厅并没有把出土的东西依次锁进玻璃柜里,而是还原其在古墓中的摆设,像贵妃生前的房间一样安置。由于之前一直沉浸在古代历史氛围里,思维已在远古中神游了很久很久,有些脱离现实了,精神恍惚迷幻。我在这种状态的铺垫下走入展厅,竟感觉自己就是那位妃子,此刻正步入自己的房间。我静静地打量我的床铺衣柜和服饰,制作精美的烛台。红烛放出暖暖的光芒,把整个房间渲染成暖色调。之后走到梳妆台前,看到了我用过的手镯和发簪。手镯做工精细,是能工巧匠的心血之作,雕刻着华丽的花纹,显示出我的高贵。工匠们巧妙地把发簪设计成凤凰的样子,细致入微的雕刻出翅膀上每一根羽毛。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很大的方形的铜镜,镜的边框雕满龙凤图案。

    我在梳妆前坐下,欣赏铜镜里自己绝美的面容......我穿着白色的长裙,长发披肩。头发丝般光滑,乌亮垂顺。我长着鹅蛋脸,明亮深邃的大眼睛,挺直秀气的鼻梁,丰盈的双唇。五官都是人类审美学里的标准,就连画都难以画出我一般绝美的人儿。我陶醉于自己的美貌,沉浸在自我欣赏的愉悦里......

    其实众所周知,博物馆是一个城市里阴气最盛的地方。所谓文物都是死人用过的东西。何况大多数文物都出土自古墓和古战场,器皿上沾满亡灵的阴气,刀剑上附着刀下鬼的怨念。尤其没有活人参观的时候,简直等价于一座古墓。我此刻却在阴气环绕的地方找到了归属感。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我才突然回过神来,宛若隔世。是博物馆里打扫卫生的老伯,笑容和蔼可亲:“姑娘,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我留恋不舍的走出了展厅,口袋里手机响起,凌玲来电说她在大门等我。

    走出博物馆面对满眼现代的高楼大厦,满大街的车辆,耳里塞满喇叭的轰鸣,感觉从古代一下子跌回了现代,久久无法适应。

    一路的寒风令我头脑渐渐趋于清醒。我无法解释博物馆为何能让我心灵产生如此大的共鸣。

    梦境

      我又处于那片枯萎的森林前,身后是重重的迷雾,还是那间破房子。一个魔鬼站在房子前,他对我说:“谢月凤,这是你的房子,请进。”我惊慌的后退,一个劲地喊:“不,不,你别过来!”脚被什么东西绊倒,我一头跌进迷雾里......

    凤姐和丁倩

    一大清早醒来,天空依旧阴沉压抑,阴雨绵绵。我像往日那样起床洗脸漱口。洗漱的地方有面大镜子,我抬头再次面对现实中的自己。我其实近一段时间已经渐渐接受了这张脸,接受了我是个丑女这个无法回避的现实。但昨日幻觉般的经历让我此刻有了强大的心理落差。我一个劲的把水猛向脸上泼,揉揉眼,再看看镜子,无语的顿住了。凌玲在一旁看到了我的异样,苦笑地摇摇头。

    一路去教室的路上,湿冷的风呼呼吹个不停,撑雨伞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通红。我真的很厌恶这种天气,寒冷的时候可以刮风可以下雪!但我受不了下雨!寒冷再加上潮湿会令人感到极度不适!

    而我阴霾的心情迫切需要外界的阳光来缓解,我渴望天空放晴。奇迹般的,此刻就真的有一缕阳光照亮了我的双眼:我又遇到了那位令我心猿意马的男生。他正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他的女朋友。他竟远远地向我挥手并致于灿烂的微笑。待我经过他身旁,我听到他说了句:“你好,谢月凤。”我脚顿住了,我转过头惊讶的仰望他(他比我高了40多厘米)。我确定了,他是在朝我微笑,的确是在向我问好,不是幻觉,不是幻听。强烈的精神冲击竟让我忘记了回答。一旁的凌玲拉了拉我示意我快走。我很清楚的听到了他在我身后说:“嗯,能释然是好事,我这就放心了。”

    课堂上我从头至尾未听进老师讲的半个字,我忘记了身边所有人的存在,跌入了漫无边际的白日梦里......我看到了我与那位男生有过花前月下的亲密接触,风花雪月的罗曼史。他是我生命里的魔鬼吗?一个眼神一丝浅笑就能让我魂不守舍,迷失自我......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我去了趟卫生间。我在那里又瞅到了镜中的自己,我有种被照妖镜打回原形的崩溃。我缓缓地走到镜子前,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大饼脸,大阔嘴,绿豆眼......

    我的心跌入谷底,如果哪个男生知道有这样一个丑女在为他犯单相思一定会感到作呕!美女才叫少女怀春,丑女叫母猪发情!为什么!为什么!我竟连喜欢一个男生的资本都没有!我突然由崩溃转为嗔怒,我回头看见地上有半桶拖地剩下的脏水。我将它两手拎起朝镜子泼去,哗!我的镜像在湿淋淋的镜子里变得模糊不清。我在心里嘶吼:所有的镜子照出来的我都是假的,只有它是真的!

    我连食堂都没去,径直到校门口乘公交去省博物馆。

    我一到省博便径直走去我的“房间”端坐在镜子前......

    等我回到寝室时,夜幕早已降临,我的姐妹们都在。凌玲急切地问我:“小凤你去哪了?今晚开了班会,全班就差你一个人你呢。”我感到精神疲惫,但是很清醒,回答:“出去散散心。”她们接着问:“我们都觉得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呗。”我也不在拐弯:“凌玲,今早跟你去上课,路上遇到一个男生,我听他在我背后说了句‘能释然就好。’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他之前有过交往吗?他是谁?”姑娘们先是一起愣住,随即各露窘态。施韦琳道:“哎。你痊愈的真快,连花痴本性也回来咯!你叫陆新艳自己跟你说吧!”

    我这才知道了一段我没有回忆起来的过往:那个让我犯单相思的男生叫伊锋,电信学院足球队前锋,品学兼优,更具有专业运动员的天赋,是校运会100米冠军,迷倒女生一大片。而我也只是其中之一。我很多次在夜间卧谈会上跟几位女孩诉说了我对伊锋的倾慕,以及因自惭形秽不敢表白的郁闷。陆新艳于是跟我开了个玩笑,她告诉我从前曾有一个貌丑个矮跟我十分神似的女孩叫罗玉凤,人称凤姐,爆红一时。她没有因为长相暴丑而丧失追求真爱的勇气,反而开出了高规格的征婚条件传到网络,最终征服了北大一位高材生帅哥。陆新艳说这是一则经典的丑女励志故事,值得学习。她本意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我真的深受鼓舞,给伊锋写了情书。更没想到其实伊锋早已有了个准女朋友,校花丁倩,只是一直没有公开恋情(如果公开那真是不小的轰动,一对极品男女)。我的做法惹急了丁倩,后来两人发生了争执。丁倩用恶毒的语言侮辱了我,我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彻夜不回,就因为这件事患了重感冒,发了高烧引发暂时性失忆。据说那天深夜是丁倩将我送回来的,她本人对我深感歉意。我恍然大悟,原来有这么一桩事儿。她们接着说:“同学们都说连校花丁倩也会跟你争风吃醋,你真是太有面子了,哈哈......”

    丁倩,我头一次听到这名字,但它竟像一星溅落草原的火星,引发燎原千里的火势。我突然有头脑信息爆棚的感觉......我直觉我一定跟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充满了对伊锋的单相思以及由此引发的的很多苦闷。我才知道我内心深藏的那个高傲的,不肯屈服,不会妥协的公主原来在失忆前就已存在。公主的心配上弱势的长相,整个人一个综合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体。我真的很想见见与我及其神似的凤姐和那个校花丁倩。

    崩溃和变态

    我又来到了省博,又来到了我的“房间”。无论我一路上情绪如何起伏跌宕,我总能在这里的氛围内找回心的平静。我想我会每天来到这里,直到铜镜在我们城市的巡展结束。我想到了清代烟民每天上烟馆抽大烟的情景,是的,我着魔了。我端详着自己绝美的脸庞,“她”与我一般神情,面露微笑。我想那个校花丁倩无论多么俊俏,终归只是凡尘俗女,都不可能及得上我。

    真没想到与我这么有关联的人我却要这么久才与她不期而遇。

    那天天空照旧阴霾,天地潮湿。我再去图书馆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孩挽着伊锋的手正迎面走来。不用说,那必定是传说中的校花丁倩了。只是远观我已感到肾上腺激素上涌。我绷紧神经瞪大眼睛,我要看清她的每一处细节。只见她拥有世界小姐的身高AV女优的曲线,这样的身材就算脸长得次点也已经足以迷倒男生一大片。距离渐渐逼近,我屏住呼吸......我感到活见鬼般震惊。她竟和那个“我”一模一样!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我”是披肩长发,素颜,而丁倩盘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化了淡妆,在少女的清丽里巧妙地融入几分熟女的妖艳。我的震惊很快转化成绝望,想不到自认拥有绝世美貌的“我”依旧没能打败她。我忘记了行走,抬头仰望已经走到我跟前的丁倩,像小丑仰望维纳斯神像,她擦肩而过,慢慢远去......尽管她在擦肩的时候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我也已经无力反抗,任其“目光蹂躏”......

    丁倩怎么会和镜中的我一模一样?我过后给了自己这样的解释:那个“我”和丁倩都已达到了我审美的极限,我无法分清它们的高下,因此犯了脸盲......

    我拒绝再去照现实生活里的镜子,我觉得它们都是假的,它们照出来的都不是真实的我!只有省博那面铜镜才是真实的。我又去到了省博物馆,来到我的“房间”。我要在此邂逅真实的我,逃离俗世......对着铜镜照着照着,我觉得我已经越来越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我患上了一个怪癖,喜欢偷窥校花丁请。我经常呆呆地伏在走廊上远远的观察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喜欢在校园路上隔着一段距离悄悄地跟踪她,欣赏她走路的步态;喜欢在食堂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欣赏她高雅的进餐姿势。我发现丁倩平常除了跟男朋友约会外其他时候基本独来独往。我说过女生都是物以类聚,姿色相近的人凑成好伙伴,而丁倩之所以独来独往一定是因为没有人能与她姿色相近,其他女生与她并肩都会相形见绌。但那是以前,现在她身边有了我,是不是说明我与她姿色相近呢?是的,我越来越意淫自己是个与她一样漂亮的女孩,在阳光下与她并肩而行,甚至错觉自己的灵魂转驻到了她的皮囊里,变成她的一部分,她的身影我越来越觉得熟悉。

    丁倩也渐渐觉察到我的变态行径。一开始她居然还沉浸在被人嫉妒的虚荣里,但后来渐渐的对我心怀戒备,再到后来感到像被幽灵缠身一般恐慌。最近一次,她居然“哇”的一声扔掉雨伞跑开了......

    辅导员的真相

    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到第二节课下课,院辅导员手机通知我,叫我去她办公室一趟。

    尽管辅导员面露微笑,我还是紧张到手心冒汗。她没有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坐在一张专为接待访客准备的小木桌边,我拘谨地走进来,她伸手示意我坐在她旁边,还亲自为我倒了杯水,努力想营造一种轻松随和的气氛。

    辅导员是一位三十来岁着装时尚的大姐,同学们都尊重她,知道她为人大方随和。

    “最近生活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

    “还好吧。”

    “你是个好女孩子,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你身边的同学都很关心你。”

    “嗯。”

    “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可以多跟身边的人交流,可以来找我或者其他老师,我们都很乐意帮助你,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还有......做事不要走极端!”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知道一定是哪个同学把我的变态行为汇报给她了。我真想一下子休克过去以逃避此刻的囧态。一只癞蛤蟆死皮赖脸的去偷窥跟踪一只天鹅,变态下贱无耻恶心。

    为了顾及我的自尊,她谈话时尽量避免说出那些字眼:“我无法详细的去了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去跟踪效仿另一位同学,但是我想跟你说,没有谁是谁的神,每个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没有必要放低身价放弃自尊的羡慕崇拜别人。我们没有能力去选择父母给予我们的起点,但是我们可以选择面对的姿态,活出最好的自己!......”当我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去聆听师长的教诲时,内心还是能回归虔诚与平静的,还是会有反思与自省的。但我也知道我心中尚存有一丝难以说清的坚持。

    她又问道:“听同学说你最近老是一放学就乘公交车外出,直到很晚才回学校。我想知道,你是去了哪里。”我静静地思量了一会,觉得她是个关心学生值得信赖的好老师,而且她的话也的确让我那些偏执的念头有些动摇了,我决定跟她说实话。

    我跟她说了贵妃的铜镜,说了我从其中照出与丁倩一模一样的我,它给自卑的我带来了心灵的慰藉,我无法自拔......

    辅导员说:“你说的是那个刚出土不久,正在全国巡展的汉代贵妃铜镜吧,我也去参观过哦。不如我们现在再一起去参观一趟吧。”

    老师让我坐上她的电动车的后座椅,由于天空阴沉下着细雨,我俩便同缩在一条雨衣内,她载着我去了博物馆。一路上我伏在她的后背,我觉得她是个很有亲和力,很温暖人心的女人,虽没有男人一般的宽阔肩膀,却有让我想依靠的安全感。我觉得我应该信赖她......

    来到省博,我们直接走向贵妃陵墓出土文物的展厅。辅导员走到那古旧褪色的梳妆台前对我说:“小凤,你快过来看看,这应该就是你说的那面铜镜了吧。”我走到近前一看,不禁脸色惨白,头皮发麻。这镜子埋在地下,历经千年的风化腐蚀,虽然外形保存完好,但镜面上早已粗糙不堪,还布有稀疏的铜绿,这哪里还能照出什么镜像?那我之前看到的那个绝美的“我”又是什么?难道那是贵妃的鬼魂?

    辅导员把愣在那里的我拉了出来,我们一起坐在博物馆里一张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

    “小凤,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灵异现象,你看到的是你的心魔,你的欲望!”她说。

    “从小经历家庭暴力,加上父母离婚后,你一直在缺乏爱的呵护的环境里长大,这些都促成了你的人格缺陷。你天生自卑,自我封闭,你是个患有心理障碍的人。你爱上了一个外形条件比你优越很多很多的男生。如果换成其他女生,恐怕会选择放弃。但是你又是个内心倔强好胜的女孩。那可能是因为你在年幼时受过很多磨难,在潜意识里积累了太多怨恨和不甘,你需要宣泄,所以尽管那个男孩比你优秀太多太多你也不肯放弃。但这是你遇到了一个令你无法与之相比的情敌,校花丁倩,她让你产生了严重受挫感,加上童年时代积郁太久的负面情绪无法宣泄,引发了妄想症。你常常不自觉地陷入妄想里,甚至产生幻觉,到最后你甚至把自己妄想成丁倩的模样,迷失了心智。尽管到最后你失忆了,忘记了这一切,但是丁倩的模样早已深入你的潜意识,它已经可以脱离你的记忆而存在了。”

    “你小时候头部受过伤,加上近期发了高烧,因此在四下无人你一个人妄想症发作时产生了幻觉:你从古镜里看到了你‘从未见过’的,但却深藏在你潜意识里的丁倩。那是你内心深处的欲望,是你渴望变成的模样!”我目瞪口呆。辅导员接着说:“而这一切最好的证明就是,你近期已经下意识的重复了你失忆前的作法,你是以前也老纠缠着伊锋,也曾跟踪丁倩。这些你的同学没跟你说过吧!”

    原来我是个迷失心智的心理疾病患者......我像个被关在绝对黑暗的牢狱中多年的囚犯,此刻一下子被拖到艳阳高照的天空底下,虽得重见光明,但一下子适应不了强光,眼睛被刺到酸痛。我低下头双手捂脸。

    辅导员接着说:“人活在世上首先要做到的是要正确认识自己,接纳自己。你现在连这个都还没做到!”我无可辩驳......

    “小凤,别人多么优秀那都是别人,每个灵魂都是平等的,身体是父母给的,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我们只要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就行了,真的没必要去跟别人比较的。其实你并不是最不幸的人。你至少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不瞎不聋的,你至少还能上学读书,至少还有关心你的老师同学,光这些你都算的上一个幸福的人了,人要学会感恩,往好的地方看!小凤,如果你愿意,你以后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来跟我说,当我是你姐姐也行!”她最后一句话让我有种想扑到她怀里哭泣的冲动。

    临近闭馆的时间了,辅导员和我一起走出了展厅,天空更加阴沉了。刚走到大厅一阵寒风便迎面吹来,直往我脖子里钻,我冷得直打颤。我看见那个当清洁员的老伯正在拖地,他回头向我点头微笑......

    我和老师来到街上,她请我吃了顿大餐。

    当我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冰雨又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来。一路走过冰冷的长廊,我觉得脑袋空荡荡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我推开宿舍的门时冷风猛地从我身后往里灌。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逆风的门合上。

    三姐妹见我进来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向我走来,“小凤,我们求求你别再去缠着伊锋,也不要再去跟丁倩斗了,你赢不了的......”听这话她们三显然还没知道我今晚去了哪里。“如果你仅仅是个长相一般的女孩,我们三姐妹都无条件挺你。”“这么说并不是要打击你,我们只是不想看到你再像从前一样痛苦。”“人不能想怎样就怎样,至少你还有我们......”我听到了哭腔,我听到了他们语气里的哀求。原来她们一直以来都在为怂恿我学凤姐的事愧疚自责。是的,我至少还有你们。我鼻子一酸,伏在她们当中眼泪绝了堤......

    梦境

    我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里。从一片浓浓的迷雾中走出来,来到一片广阔的却已枯萎的森林面前。一棵枯败的老树下座落着一间破旧的房子。门前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魔鬼,他向我挥手:“谢月凤,这是你的房子,请进!”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心灰意冷的向房子走去,推开门,看见里面温暖的烛光,丰盛的晚餐。门在身后缓缓地掩上......

    最后一天

    今天是贵妃陵墓文物展出的最后一天了。按理说,我务必彻底告别那一页,不给心魔一丝卷土重来的机会,但我还是向心中残存的半点不舍妥协了。毕竟那是我此生难忘的回忆,我当是去做次告别仪式也好。而且如果我真的走出了阴霾,又何必惧怕再次面对。

    下午上完课,我在阴沉湿寒的天气里,蜷缩在拥挤的公交车内,再次独自前往省博物馆。

    无论我在外面心情怎样的纠结,当我再次来到这个展厅时,都像听从了某种声音的召唤,觉得心像深沉的海洋一样平和安详。我身置其中环顾四周,看着烛台衣柜,床铺......有种莫名的归属感。我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我一步一步向它走去,竟觉情怯。

    我又站在古镜前,我看到镜中云雾翻滚,然后渐渐凝聚,最后聚成了素颜丁倩的模样。不同于以前的是现在的她目光深沉,写满忧伤,眼里竟缓缓的流下两行泪珠。

    你为什么会伤心?你既然已经不是我,那我便可视你为朋友,不是吗?我们在相互道别,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世界不容许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必须分开了。你曾带我逃离世间纷扰,你曾让我开心过不是吗?你将要离开我了,我也要回到我的世界接受现实的一切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是我,对不起......我不自觉的和“她”说起话来。不知不觉中,我已泣不成声,泪眼朦胧里,眼前的一切模糊了,真的看不见“她”了。

    有只手在我肩膀上一拍,我惊醒过来。我擦擦泪眼,看见眼前是一块古旧的铜镜。回过头,看见的是博物馆那位当清洁员的老伯。

    “我在外面听见有人自言自语,所以进来看一下,姑娘请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呵呵,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伤心事,情不自禁......呵呵,打扰了,我该走了。”说完转身朝外走去。那位老伯突然几步赶上来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看见他神色凝重。他很严肃的问我:“姑娘,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老伯,60岁上下,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身板硬朗,双眼像小伙子一样炯炯有神,让我想到《天龙八部》里少林寺中的扫地僧(我又妄想了)。我突然觉得我真的需要找一位长辈来好好倾诉,便开口说:“老伯,我想找个地方坐下,让我慢慢跟您说吧。”

    我和老伯于是来到了那天我和辅导员一起坐着攀谈的长椅坐下。我全盘托出的跟他诉说我这些日子的遭遇以及一些对人生的迷茫。我本希望那位老伯能像得道高僧一样给我指点迷津,没想到他听完后说出了一句让我五雷轰顶的话:“姑娘,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告诉你,你已经被人调包了,你就是真正的丁倩,而你说的那个“校花丁倩”才是谢月凤,她很可能是个女巫,她用了某种巫术跟你交换了身体!”

    老伯的真相

    这句话岁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它与我深藏在心中某个拼命压制的直觉不谋而合,但直到此刻终于有人说出口时,我还是想逃避。“老伯,我想我该走了,谢谢你耐心地听我说了那么久。”说完我起身往外走去。是的,我好不容易从病态的妄想中走出来,以“积极向上”的姿态去面对生活,我怕任何一个人一句歪论让我尚不稳定的心态再次跌进深渊。

    这时那位老伯站了起来,对着我的背影说:“孩子,当全世界都在向你灌输某个观点时,你是否还有勇气打破常规听从内心的声音!不要因为你最亲密的朋友,你最尊敬的老师几句温暖煽情的话就放弃了怀疑!”我的心已被他的话深深动摇,不自主的顿住了脚步。他接着说:“如果你现在从这里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你就再也不能从镜子里看见真正的自己了!”我的眼泪再次缓缓的划落。我转回头伤心地说:“老伯,就算那是真的,我又能怎么样?如果什么都证明不了那和假的有什么区别?”老伯用安慰的语气说:“希望总会有的,孩子,但首先你要敢于相信。来,先稳定住情绪,我跟你解释清楚情况。”

    那位老伯带着我一路走一路聊:“孩子,其实很多所谓‘迷信’本身是有着严谨的自然规律作为依托的,只是人们暂时无法用当下的科学理论去解释罢了。换句话说,有部分迷信是人们无意中发现的某种自然现象的表象,人们甚至懂得了如何去操作重现,并且总结成了经验,但就是无法说出其中原理。于是操作的人牵强的套用神鬼等不存在的东西去解释,导致最终被权威的学界贬为‘迷信’。比如‘降头术’。”

    “其实我国中医跟迷信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中医是古人尝遍百草写下的经验总结,但古人根本没有去深究具体病理,只是冠以‘气血’,‘筋脉’,‘阴阳’等并不存在的浮云概念构成了一套玄幻理论。但不科学又何妨,它照样治愈了无数病人。”

    “而你照的那面铜镜按史料上记载,是面‘照心镜’,据说是面可以供亡灵使用的镜子。某些人可以从其中看见死者的鬼魂或自己灵魂的样子。有位年迈的老将军曾从其中看到自己年轻时威风凛凛的样子;某位太后在卧病期间曾从其中看到自己年轻美貌的样子;而宠幸贵妃的皇帝驾崩前曾从其中看到已经亡故的贵妃的倩影。于是曾有人说那是面可以窥见自身欲望的镜子。但有人纠正那是面可以照见自己灵魂的镜子。现在它经过了岁月的腐蚀,镜面早已失去了光滑,只剩下了‘照心镜’的属性了。”

    我觉得我智商不低,而且是个善于接受新事物的人,老伯说的话我基本能理解。所以我提出了我的疑问:“老伯,怎么说它是‘照心镜’而不是‘欲望之境’呢?”

    “其实‘灵魂’也并不是什么迷信的概念,它充其量不过是一种‘场’,是我们人类至今仍不了解的一种‘生命场’。而物种的思维能力越发达那种‘生命场’便越强,换句话说,‘灵魂’有多强大取决于它主人的智商而不是体格体积。所以人的‘灵魂’是生物圈中最强大的,远比鲸鱼和大象的强。而人类当中,一个高智商的文弱书生他的生命场要强于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汉的。那面铜镜是可以将那种‘生命场’转化成视觉效果的媒介。那位老将军看到了自己年青时的样子,那不是他欲望中想让自己变成的样子,而是他的‘灵魂’也就是‘生命场’在视觉上的‘翻译’和他年轻时的一样强大,并未随着年迈而变弱。至于那位太后,则同理。你能在镜中照出丁倩的模样是因为你有着丁倩的灵魂。”

    “那皇帝从镜中看见贵妃的‘鬼魂’又该怎么解释?”我接着问。

    “这最好解释了,那是皇帝从镜中看见了贵妃的‘生命场’。”老伯回答。我有点头皮发麻,弱弱的问:“老伯,我看见的会不会是贵妃的鬼魂?”

    “这是不可能的事!‘生命场’离开了肉体的保护和能量供给就会很快消失殆尽!”老伯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排除某些环境极有利于保存‘灵魂’,比如一些阴暗的封闭的环境。但是那位贵妃死于千年前,不可能保存到现在!”

    “但为什么只有少数人能看见‘灵魂’呢?”,我又问。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觉得这是一种共鸣。我的假想是‘灵魂’产生的某种固有频率和铜镜的固有频率相同,故在镜子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而由此产生的‘振荡’刺激了人视觉神经上的生物电使人产生了视觉幻象,而这种视觉幻象正相当于‘生命场’在视觉上的‘翻译’。由于‘频率’完全一样,所以就相当于看见了自己‘灵魂’的样子,就像手机完成了电磁振荡到声音的‘翻译’。至于为什么只有少数人能看到,我推测那是因为某些人的‘灵魂’已经不太稳定了,有了脱离肉体的趋势,能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肉体对‘频率’的屏蔽吧,所以他们能产生并接收那种‘频率’。我翻看史料时发现能看见幻象的都是那些即将病逝的人,这种人‘生命场’与肉身的结合已经相当不牢固了。而且健康的人对那些‘频率’的传播有很强的阻隔作用,这就是为什么你的辅导员站在你身旁时你什么都看不见的原因。”

    我接过话:“我貌似听人说过,‘命轻’的人易见鬼,是不是因为‘命轻’的人‘生命场’和肉体天生结合得不够牢固易接收‘频率’?”

    老伯道:“大概吧,所以‘命轻’的人大凡天生体质虚弱容易患病。”

    “以此类推,我的生命场也跟我的身体结合的不够稳定呢,是不是因为我的‘灵魂’没有寄居在原本身体的缘故?”我问。

    “一开始是这个原因,但一个‘生命场’即使原本多么的不适应,它都会通过自我调节去缓慢适应自己新的寄居环境,久而久之,不是也变成是了。但维持你的‘生命场’持续保持不稳定状态的是你对自我身份的怀疑态度,‘生命场’是有智能的,这是物理学角度上的说法。从心理学角度上看它就是你的‘自我意识’!”他顿了顿,问我:“我没说错吧?其实一直以来你都对自身身份存在怀疑,你的‘自我意识’迟迟找不到归属感,但慑于周围人的的观念你一次次的压制自己的怀疑。你常常强迫自己把真实的回忆硬说成是妄想,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是我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听到正面支持的声音,我为我们心的灵犀相通而感动......

    但这又有什么用?这一切都仅仅只是“怀疑”,如果得不到证实,它又与妄想有什么区别?而且刚才这么久一段时间我一直只是凭直觉相信着一位当清洁员的老伯的假想,这想想也是件荒谬的事啊。

    老伯显然看出了我的失神,对我说:“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把‘怀疑’变成‘信念’:让你回忆起真相!”我转过脸瞪圆一双小眼看着他。他继续说:“经历过的事情是不会忘记的,只是想不起来。我现在就通过催眠来唤醒你被淹没的记忆,这是给你也是给我的最好证明。跟我来!”他把我带到了博物馆一处较为隐秘的角落里......

    回忆

    从博物馆回到寝室。我感到大脑内部信息暴满到快要溢出,各种思绪混乱,心神不宁......按照老伯的说法,那是因为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太多信息,大脑一时无法一一整理的缘故,只需睡一觉便好。因为睡眠的作用之一就是大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梳理清醒时从外界接收到的信息。我也感到身心极度疲惫,倒头便睡了......

    片段一:

    昨天我发现男朋友的记事本里夹着一封情书,是一位女生写给他的,他竟然不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背着我私下交往很久了?我今天就按那情书上留下的手机号把那女孩约出来!我现在就要看看她是谁!能跟我校花丁倩抢男朋友!

    见面了,我也傻眼了,没见到什么美女,倒见到了一位又丑又矮的女生。我跟她说话时还要压着脖子往下看。咦?不是那个喜欢跟着我的女生吗?我顿时觉得安全了,以她的资本不可能威胁到我。阿锋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喜欢她。但我依旧很生气,我质问她:“你为什么要给阿锋写情书?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吗?我是他女朋友!”没想到那个矮个子女生丝毫不避让,昂着头显示出与她的姿色极不相称的自信,说:“你管得着吗?你们结婚了吗?就算是结婚还不一样有婚外情吗?”我彻底气傻了,她怎么能这么嚣张!我想到阿锋是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男孩,太慈悲的心肠会不会真被她所蛊惑?不行!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我要打消她的气焰!我骂到:“同学,你没照过镜子吗?你们寝室没镜子你可以去借。我劝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吧!”我看到她脸色发青发白,瞳孔收缩,居然一下子转过身痛哭着跑了。

    我纳闷了,她刚刚不是还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吗?怎么信心顷刻就崩溃了?同时我也陷入了自责:丁倩啊,你怎么出口这么没分寸?你已经深深伤害了一位女孩的自尊心了。

    片段二:

    怎么天气变化这么剧烈?感觉气温一下子降了十余度。我正窝在寝室看小说,一位隔壁寝室的同学走进来跟我说:“小倩,下面有个女生叫你下楼一趟,她说想跟你谈谈。”我已经猜到她是谁了,我今早用恶毒的语言伤害了她,也许我该借机跟她说声对不起。我立刻披上衣服下楼去。

    果然是她,她叫谢月凤,一个长得不太理想的女生。她说她想跟我好好谈谈,便把我带到了校园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突然一只手从我颈脖后绕过来,紧紧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发觉他手里有块布,上面一定沾着蒙汗药。完了!我知道我陷入危险里了!药物很快生效,我只觉眼前一黑......

    片段三:

    我醒过来了。我的眼睛被一块黑布紧紧蒙住,看不见周围事物分不清所处位置。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我整个人陷入了恐惧和绝望的深渊里。她们要对我做什么?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敢想象......

    我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和一个熟悉的女声。我知道她是谁了!她就是那个谢月凤!

    谢月凤:“大哥你不是说你可以把我变成她的模样吗?你现在怎么把她绑起来还把脸蒙上了呢?”

    “小妹妹,我想你一定误会了,我这里不是什么整形美容医院,这里是我的私人实验室。”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啊?你说过你可以的。”

    “我给你们来个灵魂交换怎么样?”灵魂交换?天哪!我会不会被一个疯子绑架了。

    谢月凤显然也蒙住了:“那不是迷信的吗?你原来是个江湖骗子啊。你怎么骗我说你是某重点大学的博士生毕业,还是个准院士?”

    “姑娘莫急。为了向你说明其中道理,我的先问你一系列问题。”

    “好吧。”

    “你是凭什么鉴定你是谢月凤而不是范冰冰?”

    “啊?我有身份证呀!”

    “那如果你的身份证上印着范冰冰的头像和信息你就自认为是范冰冰咯?”

    “我还可以照镜子呀。”

    “那如果镜子里照出的是范冰冰的摸样呢?”

    “那我还可以问周围的人!”

    “你觉得如果你长得和范冰冰一模一样,别人还会认为你是谢月凤吗?”

    “认不出了吧。那时候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好吧,那现在我可以跟你细说其中道理了。一个人的外形只是别人对他身份进行鉴别的依据。而个人对自身身份的鉴别是依靠‘自我意识’这种东西。所谓‘意识’就是人脑对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那么所谓‘自我意识’就是个人对客观物质世界独一无二的阅历的反应。于是可以这么说:个人对自身独一无二的阅历的全部记忆的累积便是个人对自身身份鉴别的终极依据。所以如果将两个人即你和眼前这位美女的记忆彻底交换,那就相当于‘灵魂交换’了。那时候在别人的鉴别里,你是她,但在你自身鉴别里,她是你,懂了吗?”

    “啊......以后要我以她的身份活着,很好啊!你难道要给我两做脑部交换手术?”

    “不需要这么麻烦。交换两部电脑的信息不需要交换整个内存和硬盘。只需要交换其中储存的信息即可!大脑只是个容器,记忆以生物电或者说能量场的形式储存在其中,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交换你们的能量场。”“噗”我听到了扯落桌布一样的声音。“这就是实现这种交换的机器!你想要的美女已经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你只要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并戴上头盔,不消一会儿就完成了。”......“你还犹豫什么?”

    “我在想,要交换我当然愿意。但是丁倩她愿意吗?交换后她会不哭不闹不去告我吗?”

    “哈哈哈!忘了说明,这里又牵连到了一个心理学上的玄机。我会用特殊的方法掩盖掉她今晚的记忆,因为那是她回忆的突破点。而对于她今晚之外的长期记忆,我会将它们抑制住,让她暂时想不起来,这样做是为了不会太大的影响她的生活而节外生枝。她会在别人的引导和暗示里渐渐想起她‘应该’想起的事情,但对于和外界的引导暗示有悖的记忆,她会因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妄想’,最后自我否定掉。妙就妙在这里,一个丧失自我身份鉴别能力的人,用着另一个人的身体,处在一个她自认为很安全的环境里,这样她周围包括她信任的人都认为她是另外一个人,进而对‘她是另一个人’这个意识不断地给她加以引导,承认和强化,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会彻底丧失自我,变成别人认为她是的那个人。在别人眼里,她失去了外形这个鉴别依据,对于自己,她建立了新的自我意识,丧失了原本的身份。”

    “其实你应该知道,一个失忆的人在没有外界任何识别参照的情况下自我意识是很脆弱的,很容易接受外来的暗示。放心,据我所知,所有理工科学生大一课程大同小异,你们大二又刚开学不久,不会有破绽的。你不想跟你暗恋已久的男生在一起了吗?来,坐上来。”

    此刻的我心中充满恐惧愤怒绝望,我想挣扎,但被绑的严严实实,想嘶吼,但嘴里塞了团布。我知道,我将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杀掉的情况下被杀掉,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死的情况下活着......

    清晨,睁开朦胧的睡眼,我真真正正的恢复了记忆,我叫丁倩,电信学院大二学生。我被一个叫谢月凤的人抢走了身体,此刻的我被她囚禁在她的身体里。

    之前脑海里浮现的那些与伊锋花前月下缠绵的影像,不是我发春的白日梦,而是真实的记忆,我是他女朋友。

    对峙

    今天是周五,天空依旧昏暗压抑,细雨迷蒙。

    下午就两节课,很多同学都已回到寝室,计划着周末的狂欢。

    我在图书馆见到了“丁倩”,她站在图书馆的过道上,凭栏望湖。图书馆是一栋双子建筑,坐落在一个辽阔的湖泊边,站在连接两栋楼的过道上可以一览整个湖泊的美。“丁倩”今天没有化妆,没有盘发,一头齐腰的长发像瀑布般披散下来。天空淡墨色,湖面也倒映出天的颜色,映入眼帘的像一幅淡墨氤氲的中国水墨画。一阵湖面吹来的风轻轻地拨开“丁倩”丝般顺滑的秀发,亲吻她的脸。我站在一旁,欣赏凭栏望湖的“我”,欣赏“我”美丽的侧脸,呆呆的,久久的不忍破坏意境。

    终于,我走上前唤了声:“你好,谢月凤!”

    我看见她整个身子猛地一战,转过身来正对着我,面部肌肉绷紧,眼神恐慌。我们两相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对峙着。我仰望着我的身体和谢月凤,像个小丑仰望着维纳斯神像。但不多一会,她恐慌退去,眼神里露出阴险与得意,冷冷的说:“你至今还在继续跟着我是吗?我警告你,你现在只是被人当做一个妄想症患者,如果你还这样下去,将会被升级当成精神病患者,恐怕到时候会被关进疯人院哦。”我知道这个混合体拥有谢月凤的人格和我的智商,我看到了我可怕的样子!我瞬间崩溃了,绝望的转过身,拖着娇小柔弱的身躯,背对着“我”慢慢走远,眼泪不禁又一次缓缓划落......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助谢月凤换走我身体的人,谢月凤她本人也决不会承认这一切,去报案的话也绝不可能有一个警察会相信我。而且如果再纠缠下去也真会被当做疯子关起来。我突然很后悔,后悔我不该去看那面铜镜最后一面,那样我便不会知道真相。至少那样我可以糊糊涂涂地过完一辈子,总好过现在,知道了真相却什么都不能改变,甚至不能声张,要在痛苦与怨恨中渡过余生。我怕我哪天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博物馆

    贵妃的铜镜今天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留下了一个痛苦的真相。

    冒着寒风和冰雨,万念俱灰的我又来到了博物馆。

    进了大门刚走不远,我就看见那位老伯正站在与大门正对的主楼前的高高的台阶上,那是个相当显眼的位置。对着迎面走到近前的我,他说:“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天了。”

    他拉着心灰意冷的我来到室内一张长椅上坐下。我强忍着泪水,却已无法隐藏说话时带有的哭腔:“老伯。我是不是没希望了?我觉得我真的不该知道真相!”老伯和蔼地说:“不,孩子,恰恰相反,你每天都会有机会,只要你肯相信。”

    “那我该怎么做?全世界都不会有人相信我的。”

    “不,我相信你,你也可以相信我,现在请你把回忆起来的事情告诉我。”

    我把那晚被交换灵魂的恐怖经历一五一十的跟他讲述了一遍。讲完后我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是在听科幻故事?”老伯却回答:“果然没猜错,是那小子在搞鬼。”我不解的问:“什么?您说的是谁?”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呵呵,我可没有觉得是在听一个科幻故事。孩子,其实这世界现有的科技水平远比你见到的要发达。只不过最前沿的科研成果都率先使用在军事国防上了。有很多科研成果如果流落到民间会引发混乱。”我惊讶的看着他。

    “那家伙说的没错,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建立在自己独一无二阅历的全部记忆的累积上。但是自我意识却并不依赖个人经历的记忆而存在,它完全可以脱离出来独立存在。就像一粒种子,它包含在一棵大树上,但却可以脱离大树。而交换自我意识有时候像交换一颗种子一样容易,甚至都不需要借助任何科学仪器。”

    他顿了顿很强调的说:“也就是说你现在不用像上次那样交换整个记忆,而只需交换独立出来的‘自我意识’。”

    我惊疑地问:“自我意识可以脱离自身经历的记忆而独立存在?按此说法,可以让一个人突然相信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并且是在对另外一个人毫不了解的情况下!老伯,你快把我说到思维分裂了。”

    “嗯,也许这样听起来很难理解,那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老伯回答,“为什么你做梦的时候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这个......”我竟回答不出来,虽然我经常做梦,却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是因为梦里的自己拥有另一套独立的记忆,那套记忆并不需要依靠清醒时对真实经历产生的记忆而存在,它是脱离的,独立的,所以梦中人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做梦。在那套记忆里,你可以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会飞,“知道”爸爸是牛魔王,妈妈是宋祖英,“记得”自己曾活了几百年,拯救过全人类......等等,但无论其他东西多么荒诞,梦中的你却还是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丁倩而不是李宇春。这说明自我意识是可以脱离真实经历的记忆独立出来的。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吗?”

    “哦......”我若有所悟,“但是我又怎么去和谢月凤交换自我意识呢?”

    “嗯,耐心听我慢慢讲。人在夜间睡眠时,大脑思维活动也进入休眠状态。白天被理性思维掩盖的潜意识得以解放而活跃起来,所以梦境其实是人类潜意识活动的视觉化。在梦境里人依旧拥有自我意识说明自我意识是潜意识的一部分而且是它的核心。”

    “人的潜意识会在睡眠时一定程度上摆脱肉体的束缚以‘场’的形式弥散在肉身周围去感知周围的环境,并把它过去或当下从外界感应来的信息或自身的活动在大脑的帮助下转化成视觉,这就是梦境。但它在视觉上的‘翻译’很怪诞很随机,如可以把人‘翻译’成房子,床‘翻译’成大地,把一场争论‘翻译’成风暴等等,就算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梦境里也有不同的‘翻译’,这让清醒时的人很难对此去进行解读破译。但有一样事物,它在任何时候都是固定的‘翻译’,那就是潜意识的主体-自我意识,它在梦境里总以做梦者在客观世界里的形象出现。”

    “在梦境结束时,潜意识会收拢回归身体重新固定下来,但它不是回归离它最近的身体,而是回归它‘认定’的身体,你可在那时回归自己的身体。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就等于让潜意识‘认定’了原来的身体。”

    “啊?......”我真的很惊讶,觉得这个说法很不靠谱,而且中间跨度实在太大,无法相信,“老伯您是说,我的潜意识要从谢月凤的寝室冒着风雨在校园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去到我的寝室,再进入我的身体!这个太......”

    “不!”老伯打断我的话,“不应该这样想,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以往的观念。你不应该把人的‘灵魂’想成像传统恐怖片如《午夜凶铃》里贞子的样子,有形的,移动是靠行走的,你应该把它想成一种无形的‘能量场’,像无线电波一样传播。说到潜意识转移你不应该想到‘灵魂附体’,你应该想到手机蓝牙功能,电脑wifi接收下载功能。人体本来就是最智能,最精密的信息发射接收兼储存体。潜意识转移像无线电波一样传播,接收,而且......它传播的媒介很可能都不是我们可见的物质世界的三维空间,而是另一种人类还不了解的空间,根本不受气候和路程复杂度的影响......”

    我彻底无语了,我尽管不求甚解地听,我已经无法再跟他深究其中详细原理。

    老伯觉察到了我的惊诧,说:“是啊,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人是自然界最复杂的作品,而自我意识又是人感知物质世界的核心,没想到它却是最无形最脆弱的。好比计算机,能将硬件由废铁转变成计算机的软件居然可以靠蓝牙功能得来。”

    他接着说:“生命场虽远比电磁场复杂,但它一样拥有类似‘频率’的属性,你恢复了记忆就等于让潜意识认定了原本的身体,当两个意识同时认定一个身体时,那个与身体‘固有频率’更接近即原本由身体提供能量供给的那个意识就会占绝对上风!就好像已调好频率的收音机会接收频率更接近的电磁波。所以,如果身体真的是你的,那任谁都抢不走,但如果本来就不是你的,那做什么也都白费心机。你明白了吗?”

    我肯定的点点头。

    “你恢复记忆的过程相当于你的‘调频’操作,你潜意识回归身体的过程一定会在梦境上有所‘翻译’,或者干脆可以看成这是一场梦的过程,你把梦境当做决战吧!我相信这段时间你一定做着某些相似的梦。你以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的信念强化,直至深入到潜意识里。这点最重要,否则前功尽弃!这就是我今天等你来要告诉你的。”

    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此刻的我们已经心有灵犀。

    “最后,”老伯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小符纸,“这是两张一样的符纸,一张你自己留着,另一张你贴到离那个假丁倩寝室很近的地方。”

    我疑惑地接过符纸。老伯说:“这是我儿时村里流传的一种迷信手法,据说可以给迷途的灵魂指引回家的路。我说过,有时候迷信是尚未找到科学解释的方法。就当给你一些必胜的暗示吧。只有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才能救赎一些我犯下的罪过......”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明显放低,眉宇间流出深深的悲哀。

    我好奇地想问个究竟,他却抢先说话了:“不要问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外面的雨已经不再矜持,而是放肆的瓢泼般的下起来了。身后传来了老伯幽幽地说话声:“看来明早天空终于可以放晴了。只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才能下光天上的云。”

    我转回头望向那位依靠多时的老人,他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突然我觉得他好玄幻好诡异,我甚至想到了隐藏在地球人里的外星人!我开口问道:“老伯,您是世外高人吗?”

    他笑呵呵的回答:“孩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

    晚上,倾盆大雨下个不停。临近了宿舍关门熄灯的时刻,我来到了原来我住的宿舍楼,站在假丁倩的寝室门前。寝室内的女生都已提前上床休息,灯已熄了。我将那张背面涂满胶水的符纸粘在了门面上,用手反复抚平。我几乎是踩着时间点赶回了我现在住的寝室。

    梦境

    屋内点着暖暖的烛光,丰盛的晚餐香气腾腾。我身后披着斗篷的魔鬼向我摆出了仆人迎接主人的姿态。他慢慢的将门掩上。我突然回过身一把抓住了门把,对魔鬼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房子。我要马上离开!”魔鬼一下子抖落身上的斗篷,露出了真面目:青面红发巨齿獠牙,身高近三米!他对我恶狠狠的咆哮:“你给我进去!不许走!”我视而不见地把门用力往后一拉,恶魔竟被门板像撞纸老虎一样撞出老远。我坚定地向外走去。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浓浓迷雾,看不清几米开外的事物。身后远远的传来魔鬼的嘶吼:“你走进去啊!走啊!让你迷失在里头,永远靠不了岸!”我丝毫不受他的哄吓,义无返顾的踏了进去。身后突然刮来气势如虹的风暴,绕开我呼啸而过,顷刻间,像猛虎驱散羊群,迷雾被吹得干干净净。

    被浓雾掩盖的一切重见天日,我为眼前的美景着迷。天空像蓝宝石一样通蓝剔透,鲜绿的嫩草绵延到远方,更远处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一座白色的华丽城堡座落在不远的草坪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梦幻般的光晕。我知道那才是我的房子。我脚下蜿蜒着一条一米多宽的小溪,从一侧的远方流向另一侧天地的尽头。溪水干净清澈,我从倒影里看到了高挑靓丽的我。

    我发觉白色城堡的大门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她就是谢月凤!她恶狠狠的对我说:“这是我的地盘,我可以任意控制这里的元素,你如果再向前半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突然小溪边我站的那一侧地面猛地向后快速移动,地表凹陷,我一下子远离了我的城堡近千米。溪水变浊,溪流变猛变疾。源头方向轰轰的滚来铺天盖地的洪流,像一列吞噬大地,无比巨大的高铁“哗”地冲过我眼前。水势带动空气引发的大风掀起我的长发和裙子,我不禁打了个踉跄。小溪不见了,变成一条几千米宽的大江,水势如万马奔腾。一段难以跨越的天堑把我和我的城堡远远隔开!

    但我没觉得有半点威胁,只因我本能的知道那是我的地盘,既然连谢月凤都能操控那儿的元素,那我就更不用说。我之所以没有急着反抗,是着实不想看见我的地盘上出现地狱般的场景。而且我心存怜悯,想让一个可怜的人做完她最后的挣扎,再多享受一会占有的快感。

    终于,我决定抢回我的一切!

    河流从中部断开,空出一百多米宽的一段,靠源头那端的水流向天冲去,在几百米的高空上弯出一个拱形,像一道彩虹一样跨到了断开处的另一端。江水继续奔流,形成了一座水做的拱门。“拱门”内失去河水的那段河床向上隆起升至与河岸齐高,形成了一段一百多米宽的过道。我一边悠闲轻松的从过道走向对岸,一边欣赏透过水墙看到的鱼。耳边水流轰轰作响。

    来到了城堡前,谢月凤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小便失禁,脸色惨白。她发出了崩溃的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拥有华丽的城堡而我不能!凭什么!”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公平,我心存同情,但我不能因为同情而失去自我。我平静的对她说:“算了吧,谢月凤,别人的东西终归是别人的,你不应该凭一己私欲把它抢走。”我轻轻拎起她,像拎起一只瘦弱的猫咪(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占有天时地利,所以力量远比她大),向前一扔,她穿过“拱门”,被掏向对岸,落在她的房子前。

    过道随之陷落,“拱门”随之倒塌,世间最宏伟的喷泉突然停止。几立方千米的水从高空砸下来,像彗星撞地球一样壮观。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眼前整个空间布满了珍珠碎玉。水珠在阳光里闪闪发光,缤纷降落,像一场为我而燃的无与伦比的烟花表演。烟火落定,护城河恢复正常,只剩水面弥散的水汽久久不落,在太阳下折射出一条七色的彩虹......

    我转身走到城堡的大门前,轻抚门板,轻轻的说:“我回来了。”大门缓缓的自动开启,我走了进去......

    晴天

    睁开惺忪的睡眼,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醒来。外面明晃晃亮灿灿的,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阴冷潮湿天气总算在接近人类忍受极限的时刻退幕,久违的阳光蓝天终于出现了。

    我在床上坐起来。一个漂亮的女生走到我床边对我说:“我的睡美人,你怎么睡这么香啊。都快九点了。”她叫张雨心,我的一个同寝室同学。寝室里其他人都在来回走动,拿自己的衣服枕头和被子出去晾晒。她们都很漂亮,身高都达到了一米七左右。我下床站了起来,发现我比她们都高了半个头,我满心兴奋激动!对!这身高是对的,这真的是我!同学都称我有张梓琳的身高,AV女优的曲线的曲线。我还是不敢放心,焦急期待而又惶恐地跑到洗漱的地方,来到那面大镜子前。是我!这回真真正正是我了!真的是爸爸妈妈给的那个我了!泪光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打转,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同学面前失态了,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我双手捂脸,一个劲的一边哭一边笑。我真的真的差一点就要不回自己了,我有重生的感觉。

    我现在除了随潜意识带来的部分记忆外,脑海里其他记忆全部是谢月凤的。但我知道我是真正的丁倩,我拥有我丁倩的自我意识,它像一粒种子,我的记忆很快重新生根发芽,我很快会找回我全部的记忆,而谢月凤的那些记忆因为失去自我意识的支撑很快就会衰败,被覆盖掉。

    我此刻最想见的是我的男朋友,伊锋。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先去见另外一个人。

    我走出了宿舍门,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符纸,我随手把它撕下来,撕个粉碎,扔到垃圾筐里......

    我来到了谢月凤的寝室。她此刻正窝在被窝里,用被子捂着脑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她的三个同学陆新艳,施韦琳,凌玲都簇拥在她床前一个劲地安慰她,虽然她们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我走上近前轻轻拨开表情惊诧的三个女孩,坐到谢月凤床边。我拉开她的被子,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让她伏在我肩膀哭泣。是的,我怎么能怪她?是我不对,我当初不该讽刺她。经过这件事我对“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知道我处在她的位置时,很多事情并没有做得更好。我和她是交往最深入的两个人,我要和她一辈子做姐妹,一辈子......

    阳光明媚,湖面波光闪闪。此刻我站在湖边,凭栏听风语,让一头齐腰秀发尽情在风中飘舞。我庆幸我是上帝的宠儿,感谢父母给了我一具漂亮的皮囊,让我可以自信做人。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骄傲的公主,我要以一颗谦卑温和的心对待每一个人。我发现我对伊锋的爱一点未减,尽管我失去了和他相处的大部分记忆,但那份爱已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我在梦里也会思念他。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尾声

    夏威夷一座五星级宾馆内,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左拥右抱一黑一白两个不同肤色的美女。面前时一部超大屏的液晶彩电,正在播放好莱坞大片。

    他曾在军队工作过一段时间。自从一年前第一次给两个大学女生做灵魂交换试验成功后,他已陆续为两个富婆换到了二十多岁妙龄少女的身体,一个老头换到了年轻小伙子的身体。虽然只是三笔生意,但已足以让他成了亿万富豪。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他很气愤的站起身来去开门,他很讨厌有人打扰他的度假时间。

    开门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头发全白了,但身板硬朗。他立马换上谦卑的姿态:“张老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听说你退休后为了体验生活一直在博物馆当清洁工。”

    老头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觉得我一生好失败,我的学生里出了一个你这种败类!怪我引导不当,让你误入歧途。你还是在监狱里好好反省自己吧!”说话间,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一帮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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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凤姐和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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