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次卓老师留的作业题目,我不禁想起近几年耳熟能详的那段话:你如果要写风,就不能只写风。你要写湖面的波纹,要写树叶婆娑的声音和它落地的路径。要写屋檐边悬挂的铃铛响,写轻舟与竹筏轻轻漾,秋千轻轻晃。写拨云见日的山,卷起又落下的浪,甚至是一场散了的大雾。
这样读下来,每个人眼前和脑海里怕都已过万重山水,落叶纷飞了。
同理,你如果要写“颜色”,那就不能只写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要写清晨的露珠,傍晚的云霞,要写孤独时恐惧的心情和心脏破裂的声音。要写某群人的无私奉献和伟大的信仰,写孩子的眼睛,写残缺的灵魂飘荡。写阳光里飞舞的灰尘,记忆深处的月亮,甚至是炉膛里已散尽热能的煤灰。
这两年,我通过更多的阅读体悟和习作,才渐渐感受到颜色是有声音,有味道,有形状,有触感的。它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也恰恰只有在文字中才能发挥出巨大的魔力,那种感觉有时像极其细微的触角,撩拨我的心脏;有时像一记重锤,活生生将我的身体砸扁;有时是一块糖,有时是一地霜……
根据卓老师的作业要求,我先对《金锁记》和《禅是一枝花》中运用的“颜色”描写尝试解读,而后也进行一篇片段练习。
《金锁记》(片段)开头写: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借由两代人对三十年前的月亮的不同想法,给读者交代了这篇故事的背景、时间,及家族脉络的发展状况。比如说,年轻人觉得三十年前的月亮只有铜钱大,它应是红黄的湿晕样,像泪珠。这句话给我的感觉是——没什么“大不了”,铜钱大的泪珠子,能翻起什么浪花来?除了又老又旧,似乎一无是处了。没吃过这三十年的苦,年轻人哪里懂得老年人眼里看到的月亮远不如三十年前时的“大、圆、白”呢?不多的几句话,把一个大户人家的逐渐衰败交代清楚了。这里边的故事带着节奏,叫凄凉。
文中还有一段这样写:天就快亮了。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天底下黑漆漆的只有些矮楼房,因此一望望得很远。地平线上的晓色,一层绿、一层黄、又一层红,如同切开的西瓜──是太阳要上来了。
这段细节描写非常生动,将日出前的氛围感营造得满满的。我也时常望着晨曦和晚霞出神,也想过如何将它们的层次感表达出来,但看完张爱玲的这一段,该低的低了,该高的高了,每种颜色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对应,实在是形象极了。而且,这段描写中,我也能深切感受到接下来要出场的这位肯定是个“大人物”了,毕竟能用到“太阳要上来了”的人,不多。
这篇文中,主角曹七巧是个身份很“特殊”的存在,偏偏就是她这样的人进了宅子,那必然得和其他人不同,下文中有一段关于她的外貌描写是这样的: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
瞅这一身青红绿,配得那叫一个清爽干脆,再加上面上这几个词儿,活脱地把曹七巧的精明狡黠展现得淋漓尽致。试想,假如不是这几个颜色配在一起,而是换了什么粉紫蓝,是不是人物个性一下就模糊了?
姜家现在的宅子又小人又多,所以才有了这一幕幕场景。对于现在的生活条件,有这么一句话进行了交代: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
太阳光明明是柔软且暖和的,但在这个拥挤老旧的宅院里,连太阳都是敞旧的了。我也经常看在阳光里翻飞的灰尘,在我眼里和心里,反而觉得它们上下翻飞的样子很调皮。但,到底是情景需要,——一个日渐败落的大家族里,就连灰儿都得像是金的灰尘,档次得有!可是,即使它再像金子,也是假的,不但让人闻着不舒服,连看都不愿意看似的。
还有一处:季泽是个结实小伙子,偏于胖的一方面,脑后拖一根三脱油松大辫,生得天圆地方,鲜红的腮颊,往下坠着一点,青湿眉毛,水汪汪的黑眼睛里永远透着三分不耐烦,穿一件竹根青窄袖长袍,酱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
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跃然眼前了吧。尽管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如此,可少爷还得是少爷,瘦死的骆驼永远比马大。从上到下透着“结实”和“体面”的气息。
《禅是一枝花》的片段,有一处是这样写的:有一女子姓中司,是中学教员,每周也来学舞,她在能乐的舞台上执扇而舞,束发的押发针的宝石红,随着身体的旋转一闪一闪,给我二哥非常女性的感觉。
一枚宝石红的压发针,尤其是翩翩起舞时,既体现了女性的娇美、热情,也因此成为一个被“惦记”的标志。我觉得它们是相辅相成的,比如后文就写,虽然两人的距离在电车上近了,但心里头始终记着起舞时那枚发针给女子带来的翩然感。甚至,我相信可能读者看了这段文字,也会在某些特定场合对闪闪发亮的红发针不禁多看几眼。可见,这里达成了让颜色入驻心底的效果。
片段练习:
这是我第一次到安然家,走上最后几节楼梯时,我感到自己紧张得手心里已全是汗了,门锁在安然手里“咔哒”响了一声,我的心也跟着拧了一下。我没房,没车,存折里那五位数的存款恐怕也没什么大用,今天这场约见,不会是劝退吧?
安然先进了屋,探头探脑找了一圈,又喊了几声,笑盈盈地出来,一把拉住我:“我妈没在家,应该还没回来,先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再换口气,身后的门便关上了。
午后,慵懒的阳光从阳台射进来,洒了一地。橙黄的光和着屋里淡蓝色的墙壁,莫名地在我眼睛上抹了一把。大门正对着的斗柜上放着一个通透的玻璃花瓶,一束被地面折射过来的光正好穿透瓶身,在墙面意外地照出一弯彩虹。“你先随便坐。”安然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盘翠色饱满的葡萄,顺手揪下一颗塞进我嘴里,“放松点好不好?看你那怂样。”见我还傻站着,她把我推到沙发上,顺势坐在我腿上。天呐,这个丫头简直疯了,她不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和她那双水滑乌黑的眼睛对视吗?没几秒钟,我便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体里炸开,我的呼吸简直要喷出来火来了。安然看着我涨得通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她用极快的速度捧住我的脸,狠狠“叭”了一口。完了,完了,我完了……如果我有一面镜子,这时的脸怕已经成紫色了吧!
正当我打算还击时,那扇原本很安静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戴着黄色发带,略施薄粉的多巴胺人走进来时,我的手还正在安然的腰上环着忘了拿下来。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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