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尤利西斯（上）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 falling down , falling down ,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 My dear lady……”
……是谁？是谁……在哼着童谣……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眼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浑身有些脏兮兮的女孩，正背对着我坐在地板上，低头忙着些什么。那首童谣就是从她的所在的地方传来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发觉眼前的环境很陌生，不由得四下观察起来。
很像地下室的一个大房间，墙壁上有些裸露的管道，有的地方墙体都已经开裂脱落，露出了红色的砖墙，墙边有几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屋子中间有几张长桌，上面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化学试验用的烧杯试管，铁锤螺丝刀钳子等各种工具，纸张颜料和画笔，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电脑，几块泥巴和木头……
什么啊，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习惯性的想用手去摸我的头，咦？怎么？我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全身都被绑住了！像是受难的耶稣一样，我被人结结实实的绑在了一个十字架上！
怎么回事？难道，我被绑架了？
“看你的反应，应该已经恢复意识了吧？”就在我刚开始考虑自己被绑架的几率的时候，那个脏兮兮的女孩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
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嘴唇，披肩的黑发梳成的两个麻花辫已经有些散乱，圆圆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的T恤，上面到处是黑色灰色污渍，还有各种颜色的颜料不小心溅上去的不规则的圆点，这件T恤有一半被塞进了一条背带牛仔短裤里，而牛仔短裤的背带，也只有一条背在肩上，另一条和T恤的下摆耷拉在一起。总的来说，眼前这个用不耐烦的眼神打量我的脏兮兮的女孩的打扮很有点后现代的颓废风格。
“你是谁？绑匪？”上帝，不要告诉我她是，我会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绑架，除非我的智商已经退化到《小鬼当家》里的笨贼的水平。
“如果你是想问是不是我把你绑在这里的，那么我可以回答你，是的，是我。”女孩的眉毛得意的挑着。
好吧，如果我还能活着出去，我真的要去测验一下我的智商了。“那……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女孩笑着说，“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基地？哈！你该不会叫卡扎菲吧？小恐怖分子。
“觉得这里怎么样？”女孩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宝贝，脸颊上因为兴奋而带上了些粉红。
“乱七八糟。”我没好气的回答。不管任何人被绑成我这样，就算是面前放了罗丹的作品恐怕也没心情欣赏了吧？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是乱糟糟的一间地下室而已。
“别装了，‘羡慕嫉妒恨’都已经写在你脸上了，不认识字的还真看不出来。”女孩嘲笑我说，小小的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表情。
“你把我绑在这干什么？不会是想跟我家人要赎金吧？”我没理那小丫头的嘲笑，把话题拉回到现在的状况里。
“把你弄来，是要你陪我玩啊！为什么要绑你，”女孩笑着走过来，捏住了我的鼻子，“那是因为你不听话，不绑起来就会跑掉的！”
鼻子被那小丫头捏的直发酸，我转开头挣开她的手，“喂！你这臭丫头！你爷爷我可没陪你玩的义务！快放开我！”
女孩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有什么义务？给苍当靶子的义务，还是陪琳达聊天的义务？”
苍？琳达？这么说……
“你是……NPC？”我很没底气的问道。
“琳达那个啰嗦的老太婆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女孩边说着边走回了刚才她坐过的地方，弯腰从地板上拾起了一大团布一样的东西。
“那这里是……幻界？”
女孩摆弄着手中那一大团布一样的不明物体，微微撅着小嘴纠正道，“准确的说你现在是在幻界中我的秘密基地里。”
女孩双手抓着那一大团布用力的一抖，转过头问我，“好看吗？”
我这才看出她手中抓着的是一件连衣裙，白色的裙子上有一朵朵鲜红色的花，只是……布料和那花的颜色……怎么看着怪怪的？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女孩拿着那件连衣裙走到了我面前。“仔细看看，好看吗？”
“……啊……”我不禁轻呼出声。
那件裙子，竟然是纱布做成的！裙子上红色的花，原来是纱布上的血迹！整件连衣裙就是把纱布一条一条的抽成了褶皱的花边状，然后很巧妙的把有血迹的地方拼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一朵花的形状。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血迹似乎还很新鲜……
“你……”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稚气的女孩，和她手中那令人发毛的连衣裙，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女孩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我做的，厉害吧！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足够的材料呢！”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可爱小女孩居然会这么嗜血，说实话我真的无法调整过来这种心理落差。这就是巫姣容创造出来的NPC？这何止是阴暗面啊？这简直就是小恶魔啊！
“嘟——嘟——”我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地下室的墙角里有盏红色的信号灯闪了起来，还传来了报警器的声音。
“糟了，被发现了。”女孩低声说道。说完将手中恐怖的连衣裙向木头架子上一丢，转身跑到桌子旁边抱起了一个油漆桶，然后一边打着盖子一边朝我走过来。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哗——”好吧，我的预感预的还不够早——就在我刚刚觉得大事不好时，小丫头已经把油漆桶中的液体向我泼了过来。
“你干什么！”我向她吼着，丫的我又不欠你钱，你干什么泼我油漆啊！
“如果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小丫头一脸严肃的低声对我说着，把手中的空油漆桶随便的往旁边一扔，向屋子中间跑过去，抬起头伸手在空中一拉，顿时地下室变成了一片黑暗。
叉叉的，这是什么状况？不过看那小丫头认真的样子可以猜出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很快，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吱呀——”地下室一侧的门被打开了，几个人打着手电筒走了进来，开始四处查看。
不久其中一个人找到了屋子中央的开关，打开了灯。
“这里只有一个出口，我们进来时并没有看到她出去，那就证明她还躲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大家仔细找找。”开灯的人说道。
那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穿着中世纪风格的骑士服装，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漂亮的马尾，随着她身体的动作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翻了翻身旁桌上的东西，黑发少女转过身来，我看到了她的脸。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竟是神秘的紫色，挺直的鼻子，薄而紧紧抿着的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冷的。
他们在找谁？我吗？可是我就这么明显的被绑在这里，应该不会看不见啊。
目光移开，落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的黑色风衣，不光是风衣，包括里面的衬衣，下面的裤子和鞋，甚至袜子都是黑色的。过肩的长发也是简单的扎着马尾，白皙的脸上五官精巧，平时应该是一个很秀气的女生吧，可是此刻这张脸的主人神情严肃，眼神犀利，检查可疑的地方时动作干净利落，倒是很像女警官。
等等，怪不得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就算不是来找我的，看见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被绑在这，好歹也得过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吧？可屋子里这几个人怎么全都这样无视我？连多看我一眼的都没有？
“这里，有个可疑的箱子。”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我寻声望去，只见那竟然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帅气男子，一身青色的衣衫，手中拿着一把宝剑，正单膝跪在一个木箱子旁边。
“我来。”骑士装的少女走了过去，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准备撬开木箱。
“小心是炸弹。”穿黑风衣的女生也走了过去，提醒到。
一个女骑士，一个女警官，再加上一个古代剑客，这三个打扮迥然不同的人站在一起还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我感慨的时候，我突然觉到了一道目光。转头看去，在那小丫头的连衣裙的旁边，站着一个妖精一样的女孩。
银白色的齐肩短发，白皙到像是雪一样的皮肤，大大的银白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玉一样的脖子上用皮质的带子系着一个金属的六芒星，刚好垂在月白色粗布短袖上衣领子的缺口处。下身的深棕色短裙，和身上斜跨着的鹿皮小包非常相称，更显的双腿纤细而笔直。
是苍。虽然装束不一样了，但脸和头发没有变，仍是银色短发的三无少女。
此刻苍正看着我……只能说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因为她的眼神似乎并没聚焦在我身上，而是像……穿过了我的身体看着我身后的什么东西。呃……该和她打个招呼吗？
“啊——”一声尖叫伴随着液体泼洒的声音传来，我和苍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在那个可疑的木箱旁边，一身黑衣的女警官双手捂着脸倒在了地上，帅气的剑客正在将她扶起来，女骑士则用手中的匕首抵住了一个人的咽喉。我仔细一看，不禁有些吃惊，那个被女骑士制住的人竟然是刚才泼我油漆的小丫头！
“是硫酸。”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身边，查看了一下女警官的情况后说道。
“哼！”小丫头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把一个玻璃罐丢到了女骑士的脚下。
根据现在所有我能看见的线索推断，刚刚小丫头肯定是躲在了那个木箱里，然后被人发现了，在他们打开木箱的一瞬间，小丫头就向他们泼出了硫酸。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好狠毒的丫头！
“快送她去医院。”苍对帅气的剑客说。
剑客点点头，抱起女警官走了出去。
“苍，找找看有没有绳子，得把这个危险的丫头绑起来。天知道她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女骑士用匕首紧紧抵着小丫头的咽喉，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她身上离开，生怕一个分神自己也会被用硫酸毁了容。
苍点点头，在乱七八糟的桌子上翻了翻，很快找到了绳子，过去将小丫头绑了起来。然后由女骑士押着她向出口走去。苍跟在他们后面，边走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所在的地方，不过最终，还是跟着他们出去了。
所有人都走了。
这乱糟糟的地下室只剩下了我一个。
现在该怎么办？大声叫救命？
不过如果求救的话，刚才他们都在的时候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自己只是看着却没出声呢？
“如果你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那个小丫头是这样对我说的。
而我……信了。
天晓得我为什么就相信她了？明明是那么残忍嗜血的一个……小丫头……
就在我没心没肺的忘记了自己还被捆在十字架上而为那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而困扰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苍？她又回来了？
妖精一样的身影在门口稍微顿了顿，随即向着我所在的地方走来。
“木村上野？”苍像是要确认我的存在一样的小声问道。
犹豫了一样，我终于开口回应，“你是……苍？”
苍听到了我的回应后向我试探着伸出手，就像是盲人摸象一样的向我摸过来，等等……盲人摸象？难道……她看不见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隐形油漆。”苍碰到了我的身体后说道。我这才注意到苍那只碰到我身体的手竟变得有些斑驳。
原来，那个小丫头往我身上泼的油漆，是隐形油漆……怪不得女骑士他们进来后没有什么反应，原来是看不见我。怪不得小丫头要叫我闭嘴，原来是怕我出了声音会被他们发现。可是……她为什么会怕我被他们发现呢？
我还在思考着小丫头和女骑士他们之间的关系，苍已经摸索着找到了捆住我的绳子，将我解了下来。
“先跟我回咖啡厅洗掉身上的油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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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油漆的感觉终于被洗掉了，我像所有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换了别人帮我准备好的干净衣服，一边拨弄着自己半干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不过啊……为什么给我准备好的衣服会是高中时的校服呢？随便弄件衣服都比校服帅吧？不过……这沐浴液的味道和这身熟悉的校服，让我想起了刚刚发下来这身校服时，我还因为大小不合适的关系和班里的小丽交换了校服的上衣。刚刚穿上小丽的校服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还以为小丽喷了香水，最后发现是小丽头发上的洗发水的香味。想到这，我不禁苦笑起来，那么一段平静又喧嚣的时光，恍如隔世啊。那个时候，吴晓彤就坐在小丽的前面吧？好像我和小丽换校服的时候那丫头就坐在那里不知写什么呢。
“叮……”不知不觉已经下到了一楼，玻璃门上的小铜铃打断了我的回想。抬头一看，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走了进来。
“咦？”我有点吃惊，这不是……小丽吗？
小丽同我一样穿着高中时的校服……不，应该说她好像就是高中时的小丽，不管是校服还是发型都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不用打招呼了，”苍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我才发现，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旁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刚刚进来的小丽，面无表情的解释道，“那只是巫姣容构造出来的小丽，不完全形态的NPC，她是无法和你进行对话的。”
“什么？”我有点没听懂苍的话。
“先坐吧。”苍指着一张桌子说道。那张桌子上又像上次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又转头看了看小丽，她买了两杯外带咖啡之后就走了出去。
我指指门外小丽的背影，“那个‘不完全形态的NPC’是什么意思？”
“我和琳达这样可以和你自由对话的是完全形态的NPC，和小丽那样不完全形态的NPC相比，我们更接近人类，而小丽相当于普通游戏里的NPC。”
“那么把我绑起来，还泼了我一身油漆的那个小丫头也是完全形态的NPC吧？”
苍点点头，“她叫尤里西斯，原型出自巫姣容的魔幻小说《水晶桂冠》，是个被恶魔附身的十岁孤女。”
我想起了那件盛开着鲜血之花的连衣裙——不愧是恶魔的审美趣味。
我接着问道，“她是激进派的吗？”如果是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后面还会有比这个小孩厉害的多的角色等着我呢？
“目前的确是将她划分为激进派，但实际上，她不属于也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组织。”
我忍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再优秀的领导也领导不了这种家伙吧。
苍又补充了一句，“之所以这样划分，只是因为对于你来讲，二者的危险程度是一样的。”
危险程度一样？嗯……这意思是不是说那个小丫头代表了激进派的平均水平？而他们这次能把我救出来，是不是代表他们和激进派的势力旗鼓相当？
不过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她不是真的激进派，那她为什么要绑我啊？”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嗯，跟上次的一样香浓。
“目前为止，这次袭击的目的尚未明确。所以一会儿还要麻烦你配合琳达他们的调查。”
我一愣，“啊？什么调查？”
苍解释道，“尤里西斯袭击你并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其行为构成非法拘禁罪，亚特市刑侦科已经立案，稍后会有警员过来询问你被绑后的详细过程，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啊，我想起来了，琳达说过，她是科学搜查科的科长，话说这里还真的有警察是吗？我还以为只是个名头呢……
不过……警方调查之后呢？会由公安机关向这个十岁的小丫头提起公诉吗？怎么感觉这么荒诞呢？
于是我表情复杂的问苍，“额……你们这儿有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我话音未落，突然“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打破了玻璃窗被扔了进来，随即冒起了土黄色的呛人烟雾。
“快跑！”我还没回过神，就被苍一把从椅子上拉起来，往外跑去，直跑到马路对面的便道上才停下。苍回头看了看还在冒烟的咖啡屋，从鹿皮小包里掏出手机来塞给我，“报警。”说完就又冲回咖啡屋里去了。
我拿着手机不禁有点发懵……这个……这个幻界的报警电话也是110吗？
就在我打算试试看的时候，眼前却突然一黑——有人用黑布袋子套住了我的头，几乎是同时，四只手捉住了我的手腕和肩膀，拉着我就走，力气大到我费劲全力的反抗，除了把我自己弄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就更不要提叫嚷求救这种攻击力为零的动作了。
所以当我感觉到我被带上了车，车子行驶起来之后，我就放弃了反抗。好在抓我的人也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这让我有机会来思考一下我现在的处境。
我这是又被激进派的人抓住了吗？现在装成未登录状态的NPC能糊弄过去吗？话说我根本不知道木村上野应该是什么样啊……早知道会这样，那天青云说请客喝东西的时候就应该跟去的，好歹能多了解点情报啊……
在考试时有一条定律，你越紧张，想起的歌词就越多。而现在，我又一次被袭击，在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情况下，试问谁能不紧张呢？于是我原本是想分析情况思考对策的，但最后满脑子都是张国荣的《倩女幽魂》。
不过单曲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车就停了，车门被打开，我还来不及做乱七八糟的猜测就被人从车上扔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汽车绝尘而去的声音。
我坐在原地呆愣了几秒。
excuses me？什么情况？是发现抓错人了吗？还是说此刻我所处的环境是即使我能自由活动也逃不出去的？
就在我考虑着是直接摘下头上的黑布袋子，还是先从声音上来判断一下周围是否有危险的时候，黑布袋子却突然被一把揪掉了。
“吓傻啦？动都不敢动。”一个充满了鄙视的童声说道。
我揉了揉眼，又缓了几秒才适应了这明亮的光线，“尤里西斯？！”
《这个杀手不太冷》截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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