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十七章 郡马其人4
云宜回到自己帐中，这一晚翻来覆去不能入眠。她索性起身，对着荀予佑给的那柄鱼肠剑仔细思量。
灯下剑锋熠熠闪亮，云宜凝望出神。
不知这利剑能否替她撞开矗立于寒流中的那道铁栅，能否打通前往洪都寻觅祁珏的道路。如今城中是叛军巢穴，敌氛妖霾，若她进得城去，是否会有性命之忧？祈珏真的会在赣王府吗？父亲会和他在一起吗？还有荀予佑，若知道自己这样去寻祈珏，会不会担心着急呢？
去，还是不去？云宜思前想后，下定决心。一切唯有见到祁珏才能明了，而她已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
她一夜未睡，天亮时分又悄悄去了水关附近熟悉环境，察看情形。回来后，她向伙夫营要了一小坛腌肉烹菜的白酒。吃过晚饭，她静坐帐中，直等夜色弥深。
亥时初，荀予佑亲自巡营，云宜一反常态迎出门去。不但行了礼，还轻声缓语道了声“更深露重，请侯爷保重”，把个荀予佑唬得直愣神。虽依是外表平静，心里着实受宠若惊。
荀予佑问：“云姑娘怎么还不安睡？”
她道：“吃太饱，睡不着。”
荀予佑微微一笑，“既睡不着，和我一起巡营如何？”
她道：“好啊。”
云宜跟着荀予佑在营中转了几圈，将今夜口令暗记在心，又将各哨口情形看了大概。然后和荀予佑道别，说走了这一路果真消食，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
云宜回到帐中休息，只待三更过后万籁俱寂悄悄潜出帐外。
三更鼓响，她换上一身玄色衣衫，将那一小坛白酒和短剑系在腰间，又将荀予佑给她的锦袍披在身上，好叫人看不清内里装束。
她轻手轻脚步出帐外，抬头见苍穹中残月一钩，伴孤星一点。
她特意挑了离水关最远的哨口，那站岗的兵士想起她刚和荀予佑一起巡营，且口令一字不差，便也松了警惕。云宜说就在附近散步消食兼看月亮，徘徊间趁着哨口换岗倏忽溜之大吉，竟没引人注意。
云宜出得营来，借着暗淡月色一路急行。等潜身白日所至荒草丛中，已然出了一身热汗。夜风吹拂，她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抬手拭了脸上汗水，云宜凝神静气看眼前泠泠泛着黑芒的水流，那一处水关便在这黑茫深处。城墙高耸其上，如一道长龙逶迤蛰伏。周遭枯枝纵横，似恣意伸展躯体的妖魔，森然博人之状。
寒夜迢迢，一人在此关河旷野，她不禁也心生恐惧。
料峭早春，关河冷冽，下水已是艰难，更何况还有那道粗壮细密十分坚固的铁栅。云宜握剑于掌，心头一阵狂跳。此处虽偏僻，但城楼上也有兵将守卫巡视。如今的洪都城自然不似往昔，两军对阵，敌我即分。之前有荀予佑在身边，她从不曾意识到危险可怕。今晚孤身一人，才觉重重危机，步步惊心。水寒透骨，关铁坚硬，还有城头的敌兵，不知以她这血肉柔弱之躯，能否安然进得城去？能否见到祁珏，弄清所有事实真相？而生死于此，竟是置之度外了。
她将那利剑拔出鞘外，剑身映着月色冷然生光。她断然还剑入鞘，伸手去抚系在颈上的半块玉珏，脑中全是那一夜云庐庭院的清雪。祁珏拥着她看苍穹玉宇，满世界琉璃晶莹。他的双眸如星闪亮，他的亲吻温存热烈，叫她顷刻亦幻化成轻飏飞雪。他将家传的玉珏赠她一半，她才不信他会是什么王府的郡马。她想他定是有苦衷，才会身入叛军巢穴。就算他果真委身赣王府，她也定要带他抽身远离。和荀瞻濠混在一起，结局简直不可想象。
云宜解下腰间酒坛打开盖子，皱眉咬牙仰头一气将坛里的酒饮下。她放下空坛，脱了锦袍，拿着短剑走到河边轻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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