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笑我太懒,写了文章又不肯好好取题目,专门拿这些着三不着两的来应付。实在是我觉得标题都是多余的。
今日读到白香山一首诗:镜中莫叹鬓毛斑,鬓到斑时也自难。多少风流少年客,被风吹上北邙山。这实在很合我近来的心境。
大概只有这首诗,才让我们对父母亲人的衰老有些欣慰,而不是全然的惊慌。
1.
午饭后去学校对面的邮政书店,说是书店,并不专门卖书,也卖七七八八的杂志和文具。
店子开了好些年,店面也算大的,隔开了可作两间正房,只是拥挤得很,角角落落的全是书,主体还是教辅,分门别类虽不严格,找书倒不难就是了。
老板白白净净的,气色很好,戴眼镜,有些气度,兴致好时也爱说话,只是这些年店子做大了,有些矜骄气。老板娘身材臃肿,长头发扎成一束垮在背上,皮色也黑,有些愁苦相。学生放学时,她就搬个小凳子到门口,站在上面看里头的来往。
我进去原是要买乒乓球的,最近打球打得勤,也自觉有些进步,越发想要称手的球和拍子。十几年过去,用的也还是红双喜的老牌子。
后来就挑中了琦君的《母心•佛心》,定价是二十九块八,老板娘收了二十五,我笑着问怎么不打折,她说不打折是这个价吗,那不得要三十块。
收银的地方有一台电视机,正在放《大海啸之鲨口逃生》,我在里头书柜前就听着她惊呼鲨鱼把人吃了,一会又说吃了什么东西,好大口,老板不晓得在哪个角落里,不以为然地回说鲨鱼本来就吃人。
这个细节倒让我想起我的小舅母,我与她并不很亲热,有一回我跟她一起从姨母家回转,路上经过一个湾子,迎面撞上两条大狗,舅母脸上变了色,躲到我的身后。也只有这些时候,我才可以想见她们少女的样子。
2.
上回在这里买的是简媜的《旧情复燃》。简媜最打动我的似乎是《四月裂帛》,另外就是《空城》,大约总是少女文字。
我眼前耳边历历的是五六年前,鸥同学在岳麓山上的古炮台对着落日,脆生生地背“暮色四合,天边的浮云已渐暗……”那是简媜的《相忘于江湖》,大约是某一年的语文高考阅读题,所以流传甚广。
简媜的旧情大约还是指的诗情,但是复燃起来并没有当初的光华。这样计较起来,就越发觉得琦君的文章温厚动人。看琦君的生卒是1917年、2006年,我原来并不知道她有这样老,就像我并不晓得简媜是60年代的那种年轻。
《母心•佛心》是90年前后发表于台湾《联合报》《世界日报》和《中华日报》副刊上的文字。只要想到年过古稀的老人还在灯下看书写字,就已经够动人,何况笔触又那么好。看今年凤凰卫视的《春天读诗》,90岁的叶嘉莹颤颤巍巍地走到海棠树下,读她的《海棠四首》,回忆她七十年前的黉舍,眼里即时就含泪了。这样的人瑞。
3.
因为书中提到挽联,夏老师就说她父亲去世时只丰医生手写过一副,字也写得好。我说所以医生才配称先生。那时丰医生已经八十多岁,又晕车,到底还是赶去送了老友最后一程。
夏老师又问我晓不晓得丰医生。我自然是晓得的,他是我祖母同宗的弟弟。我祖母总称他为梁儿。原是我们镇上医院的权威,十里八乡的人都找他看病。
祖母说得最多的,却是约莫五十年前,我父亲头上的一个哥哥,生在七月二十,同族的一个爷爷说七月是个巧月,二十是个廿日,所以取名为巧廿。这位伯伯最是乖巧,彼时祖父已经患病,再不能出门贩盐贩米,整日在家里,所以最疼爱这个伯伯。
大热天的,巧廿害了病,祖母就抱着他去找梁儿大夫,去的时候先生一家都在吃晚饭,晚上是喝粥,小孩子就在堂屋里拉稀。这位丰医生面不改色,慢悠悠地吃完饭,开了几服药。
说是那药实在太苦,孩子不喝,祖父就用筷子撬开他的口,灌了进去。谁知道当天夜里这个祖父最钟爱的儿子就发病死了,摸他的肚子,硬邦邦的。祖父心里内疚,整个人阴下来,肺病又不见好,不多久也去了。
祖父当时还差一个月满四十岁,巧廿伯伯七岁。祖母说起这些的时候,又想起那天小孩子穿的是白短褂,胸前被药汁洒湿一片,便愈发神伤。
小孩子的名字,大约总不能取得太巧。
五一回家,祖母特地想起一句话来问我,说是琢磨了许久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问是什么话。
那还是今年大年头上,我和妹妹都已经回到学校,祖母就说女孩儿跑那么远做什么?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过一年老一年,爸爸叫她不要再软化我们。
祖母记了几个月,就为了弄明白“软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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