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故事3】骑着自行车去上海

【时光故事3】骑着自行车去上海。

文 | 张大呆

1

裴城是我的师弟，也是我的老乡，上大学那会儿，交流不算多，但见面还算熟络。

菌子是他的直系师姐，我和菌子关系又特好，三个人分别来北京后，分外亲切，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起搓一顿，每当在这种时刻，才能隐约感觉到这个城市的温存。

说实话，之前不了解裴城，他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个脾气超好的纤瘦大高个，有着令我十分羡慕的奶白奶白的皮肤、笔直的大长腿和一双“纤纤玉手”，不过话说回来，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眼睛比我还小的人，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特别特别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而他说话时总是慢吞吞的，能活活把人急死。

这是大学时期，裴城留给我的全部印象。

去年九月，裴城来北京读研究生，于是，和菌子两个人的约会，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三个人的“酒肉”，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火锅与火锅的酒足饭饱后，我才开始慢慢认识到一个全新的他。

菌子说，裴城是个文艺小青年，旅游总是喜欢去小山坡、小山丘、小镇子。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个“乖宝宝”的形象。

“才不是呢。”裴城使劲摇着头，然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说：“我还自己骑行去过上海呢。”

我瞪大了不轻易睁得开的眼睛，表示吃惊，并开始怀疑自己对他的认知。

他示意我，是真的。

2

事情发生在2012年的夏天，高考结束的暑假。那年，裴城刚满18岁。

18岁的年纪，充满着青春期的悸动和叛逆，拥有着稚嫩的热血和勇敢。然而，对于大部分刚刚高考完的人来说，可能会选择在聚会和躺在家里吹空调中度过吧，如果觉得无聊，可能会去打个工，赚点零花钱。

可是，那个暑假，裴城干了点别的事，这件事，够他“炫耀”一辈子。

裴城说，自己虽然很懂事，但从小就叛逆，“我不跟父母交流，除了必须的那种，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私生活。”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不管做什么事，我自己心里都有数。”

也许在外人看来，裴城好像有点“自闭”，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可能是因为没人能懂他吧。

裴城的不愿交流，父母都看在眼里，所以他们几乎不怎么对他说“不”。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思考了很久才跟父母说——买一辆价值2000元左右的山地自行车。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父母没有多问什么，就给他买了。不过后来，他也感到有点后悔和愧疚，因为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2000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事实上是，买个便宜点的自行车也就足够用了。

话说回来，裴城“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这个想法，其实从初中就有，但是囿于没胆没钱，也就作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想出去玩的愿望越来越强烈。高二暑假时，裴城和同学一合计，准备来个短途骑行。他倒是个行动派，借了堂弟的自行车，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像只撒了欢的兔子，一溜烟，就跑去了海滨小城日照。

裴城的这次骑行，还有点波折。中间，自行车扎了一次胎，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倒不失为一个件好事，好歹算是长了经验。

早晨六点左右出发，当天晚上九点到家，往返将近200公里，裴城的第一个小愿望算是顺利实现了。

3

早在高考之前，裴城就计划着骑行去上海。但是从未以骑行的方式单独出过远门的他，对于未知的旅途，还是有一丝丝担忧。

毛爷爷曾经说过“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为了上海骑行之旅，裴城准备了很长时间，他先在周边城市骑着转悠了一次，试了试感觉。

这次的路线是，从家到连云港再到日照，然后返程回家，计划时间1天。

“我带了五六个煎饼，一瓶老干妈，几根火腿肠，还有一大杯水。”裴城准备的东西，足足让我笑了半分钟，还真是具有山东特色呢。不过这些东西，两顿就被他吃完了：“一路上觉得特别饿，我就拼命啃煎饼。”

裴城这次的骑行准备得并不充分，因为他心里特别毛躁，只想着赶紧先出去一趟训练一下，而且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骑行速度和体力状况，以致于当天晚上六点多还没骑出连云港赣榆县。

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虽然是个堂堂男子汉，但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宝宝，除了遇到一次部队行军，他就没见到什么人。

从未独自于黑夜行走在没有活人气息的异域他乡，他的心里不免有点害怕，只得拼命骑拼命骑，晚上九点多，终于抵达日照市区。

“我觉得吧，这件事儿很值得炫耀。”裴城这家伙有点膨胀地说。

然而，这句话刚刚说完，他又自爆了另外一件“怂”事，“我从来没有在外面住过，没有连锁酒店和青年旅社的概念，也害怕遇到黑店。”

看了一家又一家，都觉得不太靠谱，最后实在累到不行，他就找了一家差不多的旅馆住下了，“那天晚上花了70块钱，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第二天，裴城起了个大早，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下起了大雨。他买了个菜煎饼，等在路边遮水罩底下站着把煎饼啃完了，雨，还是没有停。

没带雨衣，只有一个头盔，也不知道雨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管不了那么多了，裴城只想尽快往前冲，否则当天还回不了家。

那天的天气特别不稳定，一会儿瓢泼大雨，一会儿万里无云。其中有段时间，起码下了三级暴雨，“我就记得那个雨下的啊……”裴城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纠结与无奈：“路面上的水流哗哗的，从坡上往下流，就跟小溪似的。”

而且，特别倒霉的是，路的两边只有零星的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树，连个避雨的叶子都找不到，“当时就觉得特别累，特别累，特别累，特别累，而且特别悲凉。”

从日照到家，大约一百公里，裴城身上的衣服淋湿了又被晒干了好几次，渐渐地，由于体力不支，骑得越来越慢，晚上六七点钟时，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父母问他玩得怎么样，裴城一句话也没有说。

4

接下来，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上海骑行之旅，终于提上日程。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是去上海，骑车，一个人。”裴城用得意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仿佛在问：“你看我棒不棒？”

带着攒了好几年的1000元压岁钱，五六个煎饼、一瓶老干妈、几包火腿肠、一套自行车修理工具、一个超大号登山包，2012年8月7日，三伏的第一天，沿着G204国道，他出发了。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第一天到连云港灌云县住下时，听到电视新闻报道里提到：“今天是三伏的第一天。”而这也奠定了裴城此次骑行路上的“痛苦”根源，“太热了！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三伏天会那么热！”

煎饼、老干妈、火腿肠，是裴城骑行必带三件套。

在第一天下午，他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在连云港灌云县境内时，他骑着骑着突然觉得自行车有点不太对劲，便停下来检查，以为是没气了，也就没太在意。但是，怎么越骑越艰难？等他再次停下来检查时，才发现，车子被扎破胎了。

虽然带了维修工具，但是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补胎需要大量的水检查究竟是哪里漏气，而且他曾经尝试过补胎，耗时较长，补得也不好，再加上天色不早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必须趁着还有点气，硬着头皮抓紧往前骑，兴许还有点救。

“骑了没多久，哎~还真就有一个补胎的小摊子。”裴城兴奋地说，那是一个十字路口，小摊子是专门给大车补胎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得救了，因为这类补胎摊位通常也可以给自行车补胎。

果不其然，老板补胎技术特别好，裴城的自行车至今也没再补过胎。

“真是太感谢那个大叔啦！他不仅给我补好了胎，还请我吃西瓜！”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有那么一大块呢，而他就收了我5块钱！5块钱！”

裴城说，大叔一家的善良，让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一丝温暖，而是一股温暖，一团温暖。

在与大叔闲聊的过程中，裴城得知自己离灌云县城还有十公里的距离，这让他感到有点灰心，因为在原计划中，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一天一个城市，而此时的时间、体力都不足以支撑他骑到连云港市区。

5

第一天车胎被扎，只骑了100多公里，因此欠下了很多“账”，裴城很是着急，第二天清晨五点多就起床准备赶路。

然而，这一天的骑行，他觉得十分吃力，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蹬不动，为此，他还停下来给链条上了好几次润滑油。

下午两点多，抵达盐城市滨海县。而当时从家里带的煎饼已经全被吃完，耗费了大量体力的他，饿到虚脱。

可是，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几乎逛遍了整个县城，都没有找到一家开门的饭店。

顶着一天之中最毒辣的太阳，他就这样骑啊骑啊，最终在一条隐秘的街上，找到了一家小饭店，于是沙县小吃便闪亮登场，并贯穿整个旅程，裴城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沙县小吃，而这一路上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就是吃了数不清的沙县小吃。

骑行在国道上，经常有很多大型车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空气中裹挟着的大量尘土迎面扑到脸上。吃完午饭后，他用店家的水龙头简单清洗了一下，涂上从老妈那里拿的防晒霜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路了。

“太阳太毒了，不涂防晒霜不行，我之前就被晒伤过。”裴城一脸无奈地说，为了赶路，每天吃完午饭后，即便是顶着最大的太阳，也得咬牙坚持，否则，晚上就有可能在荒郊野外度过。

晚上六点左右，抵达盐城市区，当时天还没黑，裴城因此而心情特别好。他花了70块钱，找了一家小旅馆，当天的晚饭，还是沙县小吃。

在旅店休息时，裴城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电话那头，有人问他需不需要按摩……他淡定地拒绝了，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过……

6

第三天起床后，裴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半瓶老干妈给扔了，他觉得瞬间轻松了不少。

“该死的导航，那天两次让我‘误入歧途’。”第一次是在出城时，按照导航的规划路线，走着走着，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越往前走人越多，最后走到类似于集市上了，而前方并没有出路。

第二次是出城后，没想到，国道在修路。而按照指示牌的方向，绕啊绕啊绕啊，饶了很久，他无奈地叹气道：“那一段路一直在修。”

走了太多的冤枉路，晚上九点时，裴城的周围还都是水田，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漆黑的夜里，除了蛙声鸟鸣，只有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的大货车发出令人恐惧的“呜呜”声……一只小小的手电筒，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人生地不熟，荒郊野岭地，他有点担心自己会出意外。

周围完全找不到有村子或者小镇的迹象，在地图上查询当前位置到南通市的距离，远到令人绝望。

裴城记不得那天在黑夜中骑了多久，只记得，当看到远处零星灯光时，心中燃起的小激动。

小镇子只有一条街，一个T字路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旅店，老板说，不带空调的房间60块一晚，带空调的房间90块一晚，“我果断选了一个带空调的。”裴城面露痛苦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知道南方三伏天有多热！将近40度！无时无刻不感到浑身难受，太痛苦了。”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第四天的旅程，除了热，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发生，因为沿路很少有树，连个停下来纳凉的地方都没有。

裴城带了一个码表，他给自己预设的目标是20公里每小时，但是无奈现实却只能达到平均13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那一天，他只到了南通的如皋市。

7

第五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中午抵达南通后，他花了15块钱，坐了轮渡船，横渡长江，到达苏州张家港市。

“第一次坐轮渡，第一次与长江这么亲密接触，特别兴奋，各种拍照片。”回忆起这件事，裴城依然很兴奋，他眉飞色舞地描绘着长江的波澜壮阔，用只有800万像素的手机，定格下可承载几十万吨重的大船和岸边匆匆而过的行人……

路过常熟市虞山公园时，他有点按耐不住想进去玩的心思，但是当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后，最终还是选择头也不回地甩下一个背影。

幸运的是，下午六点多，他就到达了常熟市。常熟虽然是县级市，但发展得还不错，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什么都贵。

他在闹市区找了一家完全破得不像样子的旅店，看上去有点像黑店的那种，100块一晚。担心自行车丢了，他先把车推到二楼房间里，然后，就出去吃饭了，这一顿饭，又是沙县小吃。

小店有一面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条繁华的小街，裴城选了一个面向玻璃窗的位置坐下了。当时天还没有黑，他望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突然，就哭了。

他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哭得特别伤心，裴城说，这是他有生以来哭得最凶残的一次。

但是，他也是要面子的，好歹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必须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过，还是被旁边的两个小姐姐给看到了。

“江南美女的样子，长头发，黑色连衣裙，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都哭成个小花猫了，也没见他少看一眼漂亮小姐姐，他还略有遗憾地叹息道：“唉，她们都看见了，也没有过来安慰我一下……”

（此处扶额憋笑十秒钟……）

当时在想什么？

“觉得特别累，特别苦，极度孤独，极度难过，然后，想家了。”裴城说，他每天除了重复“这个饭多少钱”、“住一晚多少钱”这几句同样的话，几乎跟人没什么交流，而且，有时候还因为语言差异而沟通失败，他内心不停地拷问自己：“我怎么会有这么一天？”

对裴城来说，这五天像是一个移动的牢笼，没有人跟他说说心里话，谈谈一路上的见闻和苦恼。

没有跟父母联系吗？

每天都会用QQ联系，但是没有打过电话，因为电话费太贵了。裴城特别实在地袒露了这样一个原因。

哭累了，吃饱了，回房间洗漱完，他倒头就睡了。那一晚，他没有梦到十分想念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梦到朝夕相伴的老师同学。

8

第六天从常熟出发，中午抵达了一个靠近上海的小镇，说是小镇也不像小镇，全都是高楼大厦。

那天，裴城斥巨资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一条红烧鱼、一大盘小白菜、一碗米饭，花费50元。值得一提的是，直到付钱时，他才知道，原来米饭续加是不要钱的，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就点一个菜，吃三碗米饭了。

晚上六七点钟，终于抵达上海。当天在青浦住的，晚饭是沙县小吃。

你特别喜欢吃沙县小吃吗？我问。

“并没有，我甚至有点讨厌吃沙县小吃，可能那几天吃伤了吧”。他说，一路上不停地吃沙县小吃只是因为便宜。

2012年8月13日，伴随着上海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明珠到世博会场馆，再到繁华的外滩，裴城骑着自行车，留下属于他18岁的印记。

仅剩的几个世博会场馆，时隔两年后的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四个字从他的脑海中缓缓飘过。

既然都来上海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他狠了狠心，拿出身上仅剩的200块钱买了一套世博会纪念邮票。而结果就是，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向家里紧急求助，老妈给他打过来1000元。

写到这里，有一个小插曲，其实早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时，裴城就特别想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便向父母吐露了心声，于是，爸妈就给他报了个团，16岁的他一个人跟着旅行社在上海玩了三天。

你爸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我有点惊讶，毕竟孩子还没成年，况且，就我现在都奔三的年纪了，即使是有小伙伴同行，我爸还总是不放心我出去旅行。

但是，裴城却说了一句特别欠扁的话：“怎么可能会丢呢，有手机啊。而且，从那以后，我出去玩就再也没报过团，因为我，不需要。”

9

“外滩，太美了。”那天傍晚，七彩晚霞摇曳在广阔的天空，风姿绰约；夕阳的余晖洒在东方明珠塔上，留下美丽的倩影；渐渐点亮的霓虹灯，照耀出外滩夜晚的娇媚……

欣赏完外滩的美景，裴城决定先去找一下当晚的落脚地，他蹬着陪伴自己一路的自行车，钻进了老城区的犄角旮旯，经过很长时间的七拐八拐后，终于找到一家小旅馆。

店老板瞅了他一眼，转身对店员说：给他找一间最便宜的。（无歧视意味）

裴城感谢老板的善解人意，但是当听到店员脱口而出的“240块一晚”时，他尴尬地走了。

既然找栖息之地是个持久战，他决定先填饱肚子。于是，又经过很长时间的七拐八拐后，他找到一家沙县小吃。

手机电量告急，他只好向店老板求助，老板特别好心地把电风扇的插头拔下来，腾出地儿来给他充电。

老城区又脏又破，巷子又窄又绕。吃完饭后，他想返回长途汽车站，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边打听边摸索，晚上十点左右，他终于抵达目的地。

裴城到达长途汽车站的第一件事是，花了170块钱买了一张第二天最早回临沂的汽车票。裴城说，虽然旁边就是火车站，但是当时他从未坐过火车，便压根没有过乘坐火车回家的想法。

住一晚两百多块，大概是他半个月的饭钱，有点贵。他决定在肯德基店里将就着坐一晚上，后来，他觉得实在太无聊了，就推着自行车在站前广场溜达。

10

夜里将近零点，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年轻男子，漫无目的地在车站门前游荡，此事必有蹊跷。两名民警要求查验裴城的身份证，并对他盘问了一番。

了解情况后，民警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附近坏人多，不要逗留，附近有很多小旅馆，你可以凑合一晚上。”

“我不去。”民警的话印证了裴城的恐惧，因为在此之前，他目睹了很多在车站门口拉人住宿的“推销员”，看上去有点像人贩子。

“要不，你去派出所里坐一晚吧。”民警不放心他一个刚成年的小孩一个人游荡在陌生的城市。

裴城心想，哎~这个可以有。于是，他按照警察指示的方向寻觅着派出所的踪迹。

“附近坏人多”的声音像紧箍咒似的，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他沿着公路拼命骑拼命骑，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没找到派出所，他就累了，索性在路边的一个小公园停了下来，偶尔，会有几个行人路过。

刚开始，他在石凳子上坐着休息，后来睡意渐渐来袭，意识开始模糊。趁着还算清醒，他定了闹钟，并把手机放进包里，再把包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趴在自行车后座睡着了。

这一夜，迷迷糊糊地，睡得并不踏实。但庆幸的是，他竟然在路边公园安全度过了一晚。

天亮后，裴城早早地去了车站，过度疲惫的他发短信让爸妈去临沂长途汽车站接他。但是，好巧不巧的是，手机后来没电了，父母死活联系不上他，最后，也没有去接他。

下午两点左右，裴城脚底下踩的，终于是家乡那片熟悉的土地。他一咬牙一跺脚，决定骑回家。手机没电，没法导航，他只能凭借大致方位和模糊的记忆，摸索着前行。

晚上六七点钟，推开家门，父母担忧的脸庞迎面映在眼前，裴城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从临沂出发，途径连云港、盐城、南通、苏州，最后抵达上海，全程600多公里，耗时7天。在年少不轻狂的青春里，裴城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告诉过父母，那次上海之行，他是一个人去的。

裴城说，这次骑行中，那场刻苦铭心的痛哭，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从那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不管去哪里，他都不再会想家，更不再畏惧任何困难和挫折，他呢喃道：“这，就是成长吧。”

11

去年，裴城大学毕业，20多天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去了甘肃、成都、重庆、长沙、武汉，不过这次可不是骑自行车去的。

对于甘肃，裴城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他说甘肃之行，是专门去看壁画的。

敦煌，这个散发着古老东方气息的神秘之地，当然是裴城此行的必游之地。在那里，他欣赏到了期待已久的敦煌壁画，感受到了月牙泉广阔无垠的大漠黄沙。

兰州有直通夏河县的公路，在拉卜楞寺，他近距离领略了藏传佛教的魅力。“敦煌壁画虽然很强调人对佛教的尊敬，但是有种扑面而来的仁慈感，比较柔美。但是，拉卜楞寺壁画看上去却有点凶。”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拉卜楞寺佛教壁画与敦煌莫高窟壁画迥然不同的绘画风格。

一路上，一向不擅长交际的裴城，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也聆听了许多与众不同的故事。

在敦煌，他遇到一个来自贵州的侗族女孩，女孩已经工作了，喜欢一个人行走四方。

在兰州，遇到的浙江女孩，已经在杭州开了家美容院。她对旅行十分狂热，新疆西藏去过无数次。

在张掖，他无意中听到了一个关于偏远地区的惊天秘密，这算是这一路上遇到的最大的奇闻异事。

在成都，就比较有意思了，他遇到了一个英国小帅哥。

“高鼻梁，大眼睛，比我还高，长得真的特别特别帅。”说到“特别”两个字时，裴城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羡慕，并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他中文说得还特别好。”

在成都期间，裴城住的青年旅社，小帅哥就住在他的下铺。

禁不住小帅哥妖孽般面庞的“诱惑”，裴城主动和他聊了起来。原来，小帅哥的妈妈是香港人，后来嫁给了小帅哥的爸爸，一个英国人。从此，一家人便定居在了英国。

小帅哥看上去应该是个大学生，可是，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来过中国，而对于中国的印象，大部分是从妈妈那里听说来的。不过，妈妈教他从小学说中国话，给他讲述中国的文化。

他爱自己的妈妈，想知道妈妈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他一个人从英国专门飞到中国，就是想来看看妈妈曾经生长的地方……

12

裴城说，他花了一晚上时间思考一件事情：旅行让我收获了什么。

这很难表达。他说，也许旅行就是，一个发现自我的过程。在旅行中，你会不自觉地思考这样几个问题：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你会选择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态度。

你想明白了吗？

我的提问，让裴城有点猝不及防，他条件反射似地露出地主家傻儿子般的笑容，回答了一句：想清楚了……但我不告诉你。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他犹豫了几秒钟，若有所思地说：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能遵循自己内心想法、对得起自己的人，我想的就是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