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橄榄树

      “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为你衔来一枚橄榄叶……”

      “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小时候，我会在这两首歌里去想象橄榄树的样子，心想，那一定是一种很特别的树吧。

    没想到在我30岁那年，我的窗外，近在咫尺的地方，会有一棵橄榄树，日夜陪伴着我。

    直到现在，这棵橄榄陪伴我快十一年了，一直都想为它认真地写点什么，但其间只是为它发过两次微信朋友圈，只言片语罢了。

    2010年3月，我当时怀着身孕，围绕着单位周边找房子，急切想买一处房子，把家稳定下来。但是单位周边都是老旧小区，房子都太破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还记得我踏进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时，依然是觉得它破旧，当我进入主卧，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那棵大树时，我眼前一亮，惊喜地大叫：“好大一棵树呀！”房子在三楼，我抬头往上看，看不到它的树梢，它的树干粗壮、挺拔，交错有序地长着很多枝干，婆娑而浓绿的的枝叶笼罩住整个窗户，恰似镶嵌在窗户上的一幅绿意葱茏的画。我太喜欢这幅自然天成的画了，我喜欢这棵树。现在想想，那时决定买下这套房子，这棵树起了重要作用。

    那时，我并不知道它是一棵橄榄树。

    后来，我生下女儿，整天呆在卧室里坐月子。每天躺在床上，我往窗外望去，就是这棵树。它枝叶最繁茂的部分恰好在我窗户的高度，满窗的绿意，绿得令人沉醉，再看看怀里的熟睡的小宝贝，真觉得生活幸福而美好。有一天，我意外地发现一根从窗户防盗网里伸进来的树枝上结了两个果子，青青的，小小的，椭圆形状。当我戴上眼镜，凑近窗边，仔细去看这棵树时，发现不知何时，树上早已悄悄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椭圆形青果。这棵树居然还会结果！一股强烈地意外之喜涌上心头，真的从心底感觉自己好幸运，拥有这么一棵树。下午，刚好社区上门给新生儿体检的医生来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给宝贝全身进行了例行检查，告诉我宝贝发育得很好，一切正常。然后叮嘱我一些注意事项，她偶尔瞥见了窗外的橄榄树。那位女医生就如同我第一次发现这棵树一样惊喜地走到窗前，情不自禁地说到：“呀，你窗外有棵好大的橄榄树呀，太好啦！”“它是橄榄树吗？”我也来到窗前。“是橄榄树呀，你看，还结了好多橄榄果呢。”年轻女医生一脸的羡慕。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它是一棵橄榄树，是我童年梦中的橄榄树！

      每天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边，橄榄树前，深呼吸或伸一个懒腰。我不知道橄榄树给别人的印象是不是一种四季常青的树，只有像我如此这般贴近这样一棵树时，我才会发现它生命里的枯败和新生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当我站在窗前，发现橄榄树现出了几片黄叶时，而新生的嫩绿的叶芽儿也在蓬勃地长大。等到黄叶完全褪过一遍后，就会开出小小的黄色的花，羞涩地躲在重重叠叠的叶子下。入秋以后，在你不曾察觉的时候，小小的青果就已经挂上了枝头。橄榄果总是扎堆地长在一起，一串串的，一见着就让人满心欢喜。

    每当橄榄果成熟的季节，橄榄树下是热闹的，尤其在傍晚时分，一两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举着长篙，在橄榄树下打橄榄果。每敲下几颗，就会有小朋友的欢呼声。那种喜悦，在三楼我的卧室里都分明地感受得到。我从未吃过橄榄果，听人说生吃时有点涩，而我一直没有要去吃它的欲望。但我不反对别人来采摘它，相反，我喜欢趴在窗台上看他们过来打橄榄果，我觉得他们对橄榄果的喜爱是橄榄树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

      后来，也就是2018年，12级台风“山竹”来了，街上很多行道树都倒了，倒在了公路上，整个城市的交通都瘫痪了，有人发朋友圈自嘲“穿过丛林去上班”。小区里的很多树也倒了，还砸坏了一些车，但窗外的橄榄树经受住了这次考验，安然无恙。台风来的那天，我看着它勇敢地跟风雨搏击，枝干在顺势中飘摇，每一阵风吼，我都为它揪紧了心，在持续3个小时的12级风力肆掠下，它扛过来了。

    可是，自那天台风之后，另一种灾难却一天天地逼近，在我和树都不知道的地方向我们逼近。

    那天，我下班回到小区，小区里的物业人员异常忙碌地和一些工人开着起重车，拿着电锯在小区里砍树，把那些在12级台风中坚强活下来的高大的树，一律进行了腰斩。我问他们，为什么把这些树都砍了？他们说台风多，树高了，不安全。我急匆匆去看我的橄榄树是否完好。还好，它没有被砍掉。我想，如果他们要砍我的橄榄树，我一定要阻止他们，哪怕撒泼打诨也要保住我的橄榄树。

    电锯的声音在远处响着。我回到家，把饭煮上，再来到阳台的时候，那一群人，开着起重车，提着电锯，过来了。我大声地跟他们喊叫，不能砍了这棵橄榄树，我使劲向他们挥手。他们说，要砍呀，你们这一栋有业主打电话给我们，说不安全，又招蚊子，让我们把它砍了。我说，不能砍呀，求你们，别砍了这棵橄榄树。我疯狂地往楼下跑，当我跑到房子后面的橄榄树下面时，那群刽子手在三十秒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已经把它腰斩了。我眼看着巨人般的橄榄树轰然倒下，枝叶铺满了两栋楼之间的所有地面。我哭着说，你们为什么要砍掉它，为什么？？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会情绪失控，一个个都安慰我说：没事的，它不会死，等到明年春天，它还会长出新枝。大家都朝我围拢来，跟我强调，橄榄树不会死。可我看着葱葱郁郁的橄榄树只剩下一截子树桩时，我就有一种锥心的痛，仿佛看到了一个亲密的朋友站在那里遭受了致命的伤害，而我却无能为力。我走过去，轻轻地抚摸它，“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好久，我都不敢往窗外看，怕看到那一截袒露着伤口的树桩。我希望时间过得飞快，期望着它长出新枝。就这样，在难过和期待中迎来了第二年的春天，在那根残留的细小的树枝上长出了新枝，长出了新叶，并且一天比一天茂盛起来。终于有一天，新长的枝叶完全遮住了主干的伤口，我才敢重新正视它。

    又是三年过去了，那棵橄榄树的枝叶再次长到了我的窗外，我躺在床上也能轻松地通过窗户看到它们。我怜惜又欣慰地望着这棵橄榄树，我知道，它表面上看起来又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在它的心里却存在着巨大的伤疤。

    无论如何，我都为这棵树感到开心，它终于活下来了，并且一天比一天枝繁叶茂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曾经的伤疤也会慢慢淡去。我想，人也应该像窗外的这棵橄榄树一样，曾经遭遇挫折，现在仍留有隐痛，但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并且尽可能地活出自己最好的样子。